林澤從一陣輕微的眩暈中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略顯陳舊的天花板,身下是有些發(fā)硬的單人床墊。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屬於陌生環(huán)境的氣味。他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個不過十平米的小房間,陳設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桌上放著一部這個世界常見品牌的智能手機和一個皮夾。
他拿起皮夾打開,裡面有一張身份證。
「林澤……照片沒錯。住址是……光華路七十三號,就是這裡?!?/p>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有些褪色的窗簾。窗外是熟悉的景象——對面樓房的陽臺上晾曬著衣物,街道上車流如織,行人匆匆,偶爾能聽到幾聲汽車鳴笛和遠處工地的隱約噪音。天空是都市常見的、帶著點灰濛的色彩。
一切,都和他原來所在的那個世界,幾乎一模一樣。
不是什麼劍與魔法的異世界,也不是充滿未來科技的星際都市。這裡,就是一個普通的現(xiàn)代社會,普通到讓他感到一絲詭異的平靜。他穿越了,但彷彿又沒完全穿越,只是從一個相似的城市,換到了另一個相似的城市。
就在他仔細對比著記憶與現(xiàn)實的細微差別時,房間那臺老舊液晶電視忽然自動亮了起來,屏幕變成一片雪花,隨後,一個詭異的畫面強制切入所有頻道。
那是一張面具。純白色的底,上面用簡潔而怪誕的線條勾勒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眼眶處是兩個深邃的黑洞,彷彿能吸走人的靈魂。
一個經(jīng)過處理的、混合了電子音和某種非人質(zhì)感的聲音,通過電視喇叭,響徹了整個房間,也必然響徹了全國,乃至全世界。
「各位『藍星』的居民們,日安。」面具臉開口,聲音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一個小小的、有趣的變化即將發(fā)生?!哼[戲世界』,正式開啟?!?/p>
「接下來,我們將隨機選取一百名幸運玩家,加入這場盛會。入選者,將獲得探索未知、超越平凡的機會。現(xiàn)在,進入倒數(shù)——」
電視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風格化的數(shù)字「10」,然後開始跳動:9、8、7……
街道上,原本匆忙的人流有了一瞬間的停滯。人們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臨街的商店櫥窗裡的電視,甚至是某些廣場的大屏幕,都在播放著同樣的畫面。
「搞什麼?新的電影宣傳嗎?」
「惡作劇吧?黑客攻擊?」
「拍真人秀?鏡頭在哪裡?」
疑惑、好奇、不以為然……大多數(shù)人臉上並未出現(xiàn)恐懼,更多的是將信將疑,甚至覺得是某種新型的營銷手段。倒數(shù)計時在繼續(xù),卻並未引起太大的騷動,生活依舊在慣性中前行。
然而,房間內(nèi)的林澤,瞳孔卻驟然收縮。
不是疑惑,不是好奇,而是一種冰冷的、幾乎要刺穿屏幕的銳利目光。
這張面具……這個聲音……這種完全無視現(xiàn)有規(guī)則、強行介入的姿態(tài)……
「是『他』……」林澤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雖然記憶還有些模糊,殘缺不全,但他無比確信,將他從原來世界拉到這個看似相同實則不同的世界的,就是這個面具背後的存在!這就是「他」的手筆!
什麼隨機?什麼遊戲世界?這絕不是什麼簡單的娛樂!
倒數(shù)計時已經(jīng)到了「3」。
不能等!必須進去!只有進入這個所謂的「遊戲世界」,才有可能找到「他」,才有可能弄清楚這一切的真相,甚至……找到回去的路!
林澤猛地轉(zhuǎn)身,衝出房間,以最快的速度跑下老舊的樓梯,來到了人潮湧動的街道上。他抬起頭,緊緊盯著天空。
如果是要「選取」,總該有某種跡象。在這裡,在開闊地,被選中的概率或許會更大!
「2……1!」
倒數(shù)歸零的瞬間,天空之上,毫無預兆地出現(xiàn)了一百道細長的光柱。這些光柱如同擁有生命的探照燈,在城市的上空急速掃描、移動,然後猛地定格,朝著地面投射下來!
其中一道,正直奔林澤所在的位置而來!
來了!
林澤站定身體,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那所謂的「選取」。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光芒中蘊含的某種奇異牽引之力。
就在光柱即將籠罩他頭頂?shù)那耙粍x那——
異變陡生!
那道光柱像是觸電一般,猛地、極不自然地一個急轉(zhuǎn)彎,劃出一道近乎九十度的銳角折線,堪堪擦著林澤的身體,精準地罩在了他身旁一個正拿著手機拍攝、滿臉驚愕的年輕女孩身上。
女孩的身影瞬間在光芒中變得模糊,下一秒便消失不見。
同樣的情景,在全城、全國各處上演。一道道光芒落下,帶走了一個個或驚慌、或茫然、或興奮的「幸運兒」。街道上原本輕鬆的氛圍瞬間凝固,然後被點燃!
「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不是惡作??!是真的!」
「那是什麼東西?!我的天!」
「快報警!」
恐慌如同病毒般蔓延開來。尖叫聲、哭喊聲、汽車急促的剎車聲交織在一起,秩序開始崩壞。
林澤沒有動。
他站在原地,周圍是混亂的人潮,他卻像一塊礁石。他仰著頭,看著那道「拋棄」了他、選擇了別人的光柱消失在天際,雙手死死地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不是隨機……那絕不是隨機失誤!那感覺,更像是……排斥!是識別出了他這個「異常點」後的主動規(guī)避!
為什麼?是因為我並非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是「他」設定的規(guī)則在排斥我?
不甘心!一股灼熱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燒。他穿越而來,不是為了在這個平凡的世界裡當一個旁觀者!
就在一百道光芒全部消失,天空恢復原狀的幾秒後,電視屏幕上的面具臉再次出現(xiàn)。
「一百名玩家已選取完畢。遊戲,開始。」面具臉用一成不變的語調(diào)宣布,「期待下一次的相會。下一次玩家選取,將在——三年後?!?/p>
屏幕暗了下去。
只留下一個陷入混亂、驚疑不定的世界,和一個緊握雙拳、眼中燃燒著不屈火焰的林澤。
三年後。
時光流轉(zhuǎn),恐慌逐漸沉澱。那場被稱為「第一次選取」的事件,在官方曖昧的聲明和民間無數(shù)的猜測與陰謀論中,慢慢變成了都市傳說。生活總要繼續(xù),社會在巨大的慣性下恢復了運轉(zhuǎn),只是多了一份潛藏在平靜下的焦慮與等待。
城郊一家大型超市的收銀臺前,林澤熟練地掃描著商品條碼,面無表情。
「一共一百二十七塊八。」
顧客機械地付款,離開。日復一日。
三年。他等了整整三年。這三年裡,他嘗試過無數(shù)方法,調(diào)查過所有能找到的、關於那次事件和失蹤者的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那個「遊戲世界」如同從未存在過,被選中的人也再無音訊。他只能等,像一個潛伏的獵手,等待那個唯一的機會再次來臨。
他必須進去。
就在他將一袋大米放上掃碼器時,超市懸掛在角落的電視屏幕,再一次毫無徵兆地變成了雪花,隨後,那張夢魘般的、似笑非笑的面具臉,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剎那間,超市裡一片死寂,隨即爆發(fā)出比三年前更甚的、積壓已久的恐慌!
「又來了!又來了!」
「快跑??!」
「這次是誰?!會不會是我?!」
混亂瞬間爆發(fā),人們驚叫著向外湧去,貨架被撞倒,商品散落一地。
面具臉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得令人心寒:「時隔三年,新的篇章即將開啟。第二輪玩家選取,現(xiàn)在開始。數(shù)量:一百?!?/p>
話音剛落,熟悉的一百道光柱再次劃破天際,降臨城市。
林澤猛地扯下身上的收銀員圍裙,衝出了超市,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天空。一道光柱正在超市外的停車場上空盤旋,似乎在尋找目標。
他死死地盯著那道光芒,全身肌肉緊繃。
然而,光芒一道接一道地落下,帶走了一個又一個不幸的「幸運兒」,卻沒有任何一道,有絲毫靠近他的意思。它們在他周圍落下,帶走別人,彷彿他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無形的禁區(qū)。
果然……又被排除在外了!
林澤的心沉了下去,但眼神卻愈發(fā)銳利。等待來的機會,如果不是他的,那就去搶!
他看見停車場邊緣,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正被一道光柱鎖定,男人臉上充滿了極度的恐懼,似乎想逃,身體卻被那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是現(xiàn)在!
林澤雙腿猛地發(fā)力,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以一種超越常人極限的速度爆射而出!他沒有衝向光柱,而是衝向了那個被鎖定的西裝男!
在光芒即將完全籠罩西裝男,其身影開始變淡的千鈞一髮之際,林澤趕到了!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西裝男撞飛出去!
西裝男慘叫一聲,翻滾著跌出了光柱的範圍。
而林澤,則藉著這股衝力,精準地、強硬地,佔據(jù)了西裝男原本的位置,昂首挺胸,主動迎向了那道牽引的光輝!
光芒瞬間將他吞沒。在身影徹底消失前,林澤回頭,似乎看了一眼這個他滯留了三年的世界,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終於做到了」的決絕。
他的身影,連同那道本不屬於他的光柱,一起消失在空氣中。
超市外只剩下被撞懵的西裝男,和周圍更加瘋狂的混亂景象。
而在某個無法觀測的維度,一個佈滿無數(shù)屏幕的幽暗空間裡。其中一塊屏幕正顯示著林澤強行取代他人、被光柱帶走的最後畫面。
屏幕前,一個模糊的身影猛地一拳砸在控制臺上,發(fā)出一聲壓抑著憤怒的低吼:
「可惡,還是讓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