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卿心

春日的角宮后園，鏡湖如其名，水面平靜得像是被誰精心擦拭過的銀鏡。岸邊的桃樹開得正盛，花瓣一片接一片地飄落，落在水面上，也落在石階上。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琴音，悠揚婉轉(zhuǎn)，像是春風(fēng)里的一縷輕煙，忽遠忽近。

亭中，宮尚角盤膝而坐，一柄青鋒長劍橫在膝頭，雙手虛按于劍鞘之上，閉目調(diào)息。他身著一襲玄色長袍，衣襟筆挺，腰間束帶一絲不茍，連發(fā)絲都規(guī)整地挽在腦后，只露出幾縷垂落在耳側(cè)，隨著呼吸微微顫動。他的面容清冷，眉眼低垂，仿佛世間萬事都與他無關(guān)，唯有這劍、這氣、這心，才是他真正的歸屬。

琴音忽然斷了。

宮尚角睫毛微顫，似有所感，卻并未睜眼。他的呼吸依舊平穩(wěn)，只是指尖輕輕摩挲了一下劍鞘上的紋路，像是回應(yīng)那突然消失的旋律。

風(fēng)從湖面掠過，卷起幾片桃花，輕輕落在他肩頭。他沒有動，任由花瓣停駐，像是早已習(xí)慣孤獨。

而在不遠處的回廊盡頭，一個身影悄然出現(xiàn)。

時卿桉提著一卷琴譜，緩步而來。他一身素白衣裳，衣袂隨風(fēng)輕揚，步履輕盈無聲。他生得極好，膚色白皙，眉眼柔和，唇角總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像是春日暖陽，能融化冰雪。

可那雙眼睛，卻比湖水更深。

他一邊走，一邊抬眼看向亭中的宮尚角，目光停留片刻，隨即低頭看著手中的琴譜，輕輕一笑，仿佛早有預(yù)謀。

琴音再次響起，是他撥動了琴弦。

這一次，音律不再是單純的悠揚，而是帶著幾分試探，幾分纏綿，仿佛要穿透那道冷峻的防線，直抵人心。

宮尚角終于睜開了眼。

他沒有回頭，只是微微抬頭，望向湖面。倒影中映出那個白衣男子的身影，站在柳蔭下，手指輕撫琴弦，姿態(tài)閑適，卻讓人莫名覺得……危險。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重新閉上眼。

可琴音卻愈發(fā)清晰，像是有意為之，每一記音符都敲在他的心口，震得他心神微晃。

“夠了。”

他低聲開口，語氣淡漠，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琴音戛然而止。

時卿桉微微一笑，緩步走近亭子，手中琴譜輕輕一展，“宮主可愿聽我一曲？”

宮尚角沒有看他，只是淡淡道：“我不懂琴?！?/p>

“琴不在技，在意?！睍r卿桉輕聲道，“宮主雖不擅琴，但想必……懂得心事?！?/p>

宮尚角眉頭微蹙，終是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像是劃破水面的劍光，直刺人心。

“你來此何事？”

“聽聞宮主常在此處調(diào)息，想借個清凈之地練琴?！睍r卿桉笑得溫潤，“不知可否容我稍坐片刻？”

宮尚角沉默片刻，未作應(yīng)答，只是重新將目光投向湖面。

時卿桉便當他默許，也不多言，徑直走到亭子另一側(cè)坐下，將琴輕輕擱在膝頭。

風(fēng)拂過，吹動他的發(fā)絲，也吹動宮尚角的衣角。

兩人一左一右，一動一靜，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琴音再起。

這次的旋律，比先前更溫柔，也更撩人。時卿桉指尖輕點，音符跳躍，像是在講述一個關(guān)于春日的故事，關(guān)于相遇，關(guān)于情愫暗生。

宮尚角閉著眼，卻已無法再入定。

他總覺得，這琴音不該如此輕柔，不該如此……撩人。

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時卿桉停下琴音，抬眼看他，眼中笑意更深，“宮主這話，倒像是在懷疑我?！?/p>

“你不是第一次來角宮?！睂m尚角緩緩道，“上月南境送來貢品，你在其中?！?/p>

“宮主記得我？”時卿桉輕笑，“那我該高興才是?！?/p>

“你不是普通人。”宮尚角盯著他，“南境書香世家，怎會有人親自送貢品？”

“我不過是個喜歡琴的人罷了?！睍r卿桉聳肩，“宮主多慮了?！?/p>

宮尚角沒再說話，只是起身，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時，時卿桉忽然站起，腳下一滑，整個人朝池邊跌去。

宮尚角反應(yīng)極快，幾乎是本能地瞬身而出，一把攬住他的腰，將他拉了回來。

兩人瞬間貼得很近。

宮尚角一手環(huán)在他腰間，另一手撐在石欄上，身形微微前傾，將他護在懷里。

時卿桉心跳漏了一拍，卻仰起頭，望著他，眼中波光流轉(zhuǎn)。

“謝宮主相救。”他聲音輕柔，帶著幾分羞澀，又似有幾分感激。

宮尚角卻沒有立刻放開他。

他感覺到了什么。

那柔軟的腰肢貼在掌心，那溫?zé)岬臍庀⒎鬟^他的下巴，還有那雙眼睛，像是要將他吸入其中。

他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略沉，“下次小心?！?/p>

時卿桉卻不退，反而微微靠在他懷里，像是還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宮尚角的手指收緊了一瞬，隨即松開。

時卿桉順勢后退一步，卻仍抬眼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宮主方才……是不是也有點緊張？”

宮尚角皺眉，“你想多了?！?/p>

他說完，轉(zhuǎn)身欲走。

可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刻，時卿桉忽然輕聲道：“宮主可知，剛才那首曲子叫什么？”

宮尚角腳步一頓。

“它叫《卿心》?！睍r卿桉輕輕道，“是我自己寫的?！?/p>

宮尚角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句淡漠的話：“我不聽曲，也不聽心?！?/p>

可他的背影，卻比往常急促了幾分。

時卿桉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眼神漸漸深邃。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琴譜，指尖輕輕摩挲，嘴角浮現(xiàn)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宮尚角……你不會一直冷下去的。”

鏡湖恢復(fù)平靜，倒映著天空云卷云舒。

遠處，宮尚角走過回廊，腳步忽然一頓，回頭望了一眼。

亭中那人仍在，正低頭撫琴，琴音悠揚，一如初見。

他轉(zhuǎn)身離去，袖中手指卻輕輕顫動了一下。

這場相遇，或許只是開始。

時卿桉站在原地，望著宮尚角離去的方向，眼神漸漸深邃。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琴譜，指尖輕輕摩挲，嘴角浮現(xiàn)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宮尚角……你不會一直冷下去的。”

鏡湖恢復(fù)平靜，倒映著天空云卷云舒。

遠處，宮尚角走過回廊，腳步忽然一頓，回頭望了一眼。

亭中那人仍在，正低頭撫琴，琴音悠揚，一如初見。

他轉(zhuǎn)身離去，袖中手指卻輕輕顫動了一下。

這場相遇，或許只是開始。

夜色悄然降臨，角宮各處點起燈火，映得檐角飛翹如金鉤。

宮尚角獨坐書房，燭火搖曳在他眉眼間，將那張冷峻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他手中握著一卷書，可目光早已不在字句之間。

方才那場意外，太過刻意。

他不是沒救過人，但從未如此貼近——那人的氣息、心跳，甚至那一瞬若有似無的依靠，都像是一枚細針，輕輕扎進他原本平靜的心湖。

他抿了抿唇，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的繡紋。

“宮主。”門外傳來屬下低語，“南境來信?！?/p>

宮尚角抬眸，語氣淡然：“呈上來?！?/p>

屬下輕步走入，將一封密函放在案上，隨即退下。

宮尚角緩緩拆開信封，展開信紙。

片刻后，他眉頭微蹙，眼中浮起一絲沉思。

信上只寫了一句話：

**“時氏之后，擅琴，不可輕視。”**

他放下信紙，視線落在窗外幽深的回廊。

時卿桉……究竟是誰？

翌日清晨，晨霧未散。

角宮后園的鏡湖邊，露水打濕了石階。桃花依舊盛開，花瓣飄落在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

亭中，時卿桉已坐在那里，手中抱著琴，閉目調(diào)息。

他身姿挺拔，神情寧靜，與昨日那抹溫潤笑意截然不同。

不多時，腳步聲由遠及近。

宮尚角緩步而來，一身玄袍在晨光中泛著微光。他停在亭前，靜靜看了時卿桉一眼，沒有說話。

時卿桉睜開眼，目光微抬，唇角勾起熟悉的笑。

“宮主早?！?/p>

宮尚角沒有回應(yīng)，只是走近幾步，在他對面坐下。

兩人隔著一張石案，目光交匯。

“昨日你故意跌落。”宮尚角聲音冷淡，卻帶著幾分篤定。

時卿桉笑了笑，不否認也不承認，“宮主多心了?！?/p>

“我不喜歡被人試探?！睂m尚角直視他，“尤其是，明知我會出手?！?/p>

時卿桉垂眸，指尖輕輕撥動琴弦，一道清音在晨風(fēng)中蕩開。

“宮主可知，琴有七弦，每一根都有其意?！?/p>

宮尚角沉默。

“第一弦，為君。”時卿桉緩緩道，“第二弦，為臣。”

他一指一指撥動琴弦，聲音清冽。

“第三弦，為民。第四弦，為事?！?/p>

“第五弦，為人。”他頓了頓，看向?qū)m尚角，“第六弦，為情?！?/p>

“第七弦……”他停頓片刻，緩緩抬起眼，“為仇。”

宮尚角神色微動。

“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什么？”他問。

時卿桉輕笑，指尖輕輕拂過琴面。

“我只是想提醒宮主，有些事，終究避不開。”

宮尚角凝視著他，許久未語。

晨風(fēng)拂過，吹亂了他的發(fā)絲，也吹皺了鏡湖的水。

他們都知道，從昨日那一刻起，有些東西，已經(jīng)悄然改變。

角宮議事廳內(nèi)，氣氛凝重。

宮尚角端坐主位，下方站著手下幾位執(zhí)事。

“南境那邊，最近有何異動？”他問。

一位年長執(zhí)事上前一步，低聲稟報：“回宮主，南境近日頻繁調(diào)動兵力，似有異動。且——”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那位時公子，正是南境世家長子?！?/p>

宮尚角神色未變，只淡淡道：“繼續(xù)說。”

“據(jù)查，時氏一族曾因多年前的一樁舊案遭貶，如今卻突然活躍，似有意重回朝堂?！?/p>

宮尚角手指輕敲扶手，陷入沉思。

“他來角宮，不是為了練琴?！庇腥说吐曊f。

“而是為了你?！绷硪晃粓?zhí)事補充。

宮尚角緩緩起身，玄袍翻飛，目光如刀。

“他若想做什么，我不怕。”他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但若他想在我面前耍手段，那就得做好代價。”

他說完，大步離去。

身后眾人面面相覷，皆從彼此眼中看出幾分擔憂。

他們知道，宮主從不輕易動怒，但一旦動怒，后果堪憂。

角宮東廂，時卿桉獨自坐在窗邊，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

那是他隨身之物，玉質(zhì)溫潤，刻著一行小字：**“卿心所向，永不言棄?！?*

他輕輕摩挲，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宮尚角……你以為我來，只是為了試探你？”

他低聲自語，眼神溫柔而堅定。

“不，我不是來試探你的。”

“我是來，把你從那個冰冷的世界里，拉出來的?！?/p>

窗外，風(fēng)起，桃花紛飛。

而在他身后，鏡湖依舊如鏡，卻已不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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