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太陽比前兩日更毒,把軍訓(xùn)服曬得發(fā)燙。
喬晚星蹲在障礙區(qū)起點,盯著十米外的鐵絲網(wǎng)和泥坑,指甲在迷彩服褲縫摳出一道褶子——昨天剛和陸深潑完水,今天就被分到“敵后偵查組”,這手“精準針對”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杰作。
她抬眼望指揮臺,果然看見林知遠抱著文件夾站在遮陽傘下,鏡片反著光,活像只守著鼠洞的貓。
“想偷懶?”旁邊隊友戳戳她胳膊,“聽說林主席親自記違紀,今天摸魚的全要被通報。”
喬晚星后槽牙咬得咯咯響。
她喬家大小姐什么時候被人這么拿捏過?
上回在奶茶店被他堵著說“晚星小姐該注意形象”,她裝瘋賣傻把奶茶扣他鞋上;上周在食堂被他說教“學(xué)生應(yīng)以學(xué)業(yè)為重”,她當場掏出微積分課本翻到空白頁——現(xiàn)在倒好,連軍訓(xùn)都要被針對。
“出發(fā)!”哨聲炸響。
喬晚星一咬牙,率先沖了出去。
鐵絲網(wǎng)比她想象中高,她扒著鐵網(wǎng)往上攀時,迷彩服手肘磨得生疼。
底下泥坑泛著渾濁的水光,她閉著眼往下跳,“噗通”一聲陷進泥里,涼絲絲的泥水漫過膝蓋。
前面的隊友已經(jīng)翻過半人高的木墻,她抹了把臉上的泥,突然聽見頭頂“嗡”的一聲——是新聞社的無人機!
完了,又要被拍丑照。
喬晚星心里罵了句,可腳卻沒停。
泥點子濺到睫毛上,她瞇著眼往前爬,胳膊肘蹭過碎石子,火辣辣的疼。
指揮臺方向傳來林知遠的聲音:“喬晚星!姿勢不標準——”她猛地抬頭,泥點“啪”地甩在臉上,倒把后半句罵聲堵了回去。
等她滾到終點線時,迷彩服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發(fā)梢滴著泥水,活像只剛從泥潭里撈出來的浣熊。
隊友們哄笑著遞水,她灌了半瓶,余光瞥見無人機正低空掠過,鏡頭精準對準她——這次,她沒躲。
當晚,新聞社官方號更新視頻。
喬晚星癱在宿舍床上刷手機,屏幕里的自己正匍匐前進,泥點濺得滿臉都是,可眼睛亮得像兩顆星子:“那女的誰???爬泥坑還瞪這么大眼珠?”“評論區(qū)有人認出來了!是昨天在軍訓(xùn)場和陸學(xué)長吵架的那個!”“標題是《真實版‘戰(zhàn)地玫瑰’:平凡新生的高光時刻》?新聞社轉(zhuǎn)性了?”
她滑到視頻角落,操作員的背影有點眼熟——藏青色工裝褲,斜挎相機包,那道褶皺……和那天被她拽過的位置分毫不差。
“又是你們新聞社……”她嘀咕著,突然發(fā)現(xiàn)彈幕在刷:“原來昨天那個狗糧姐這么拼?”
“狗糧姐”是昨天她和陸深吵架時,被好事者截了圖——她舉著水桶,他抱著相機,配文“校園情侶吵架現(xiàn)場”。
喬晚星把手機倒扣在枕頭上,耳朵尖發(fā)燙。
同一時間,新聞社暗房里,陸深盯著剪輯屏。
許硯湊過來:“哎哎,這段泥臉沖鋒要保留?之前拍的學(xué)妹摔跤都被你剪成表情包了?!?/p>
陸深手指懸在刪除鍵上,又收了回來。
視頻里的喬晚星在泥坑里抬頭,眼尾沾著泥點,卻咬著牙往前沖——和軍訓(xùn)第一天她倒在草坪上的竊喜,和被潑水時紅著耳朵罵“變態(tài)”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她不是裝的?!彼f,“那種眼神……是真的想贏?!?/p>
許硯吹了聲口哨:“行啊陸大攝影師,終于學(xué)會看鏡頭外的人了?”
暗房紅燈下,陸深耳尖泛起薄紅。
他快速關(guān)掉剪輯軟件,抓起外套要走,手機在兜里震動——夜話島APP提示:“月亮不打烊”上線了。
喬晚星窩在被子里打字:“今天那個拍我的人,居然把我拍成了英雄。是不是同一個人類會分裂人格啊?”發(fā)送鍵剛按下,對話框彈出“深海孤光”的消息:“也許他只是終于看到了你想隱藏的另一面。”
她手指頓住。
屏幕另一端,陸深盯著“隱藏的另一面”,想起相紙里07號女生的竊喜,想起視頻里她泥臉上的星光。
他打字的手有點抖:“我也有想隱藏的。比如……我寧愿和相機說話,也不敢看別人的眼睛。”
對話框里跳出“對方正在輸入”,又消失,再跳出。
最后發(fā)來:“我不想結(jié)婚,我想自己選人生?!?/p>
陸深突然想起喬晚星那天說“拍太陽啊拍我干嘛”,想起林知遠總在她身后說教——原來她藏著這么大的心事。
他打字:“我?guī)湍闩奶??!?/p>
“噗?!眴掏硇切Τ雎暎澳俏?guī)湍憧囱劬??!?/p>
系統(tǒng)提示音輕響,兩人ID旁的淡藍光暈更亮了。
他們聊到深夜,從討厭的學(xué)生會主席,到害怕的家庭期待,最后約定:“每周三晚八點,夜話島見。誰先泄露身份,誰請對方喝一年奶茶?!?/p>
周三傍晚,喬晚星提前半小時蹲在圖書館角落。
她把手機充滿電,耳機線繞了三圈,又檢查了三遍APP后臺——今天說什么也不能錯過和“深海孤光”的第一次固定聊天。
突然,余光瞥見窗邊有個人影。
她裝作翻書,眼角余光掃過去:是陸深。
他坐在單人座上,低頭敲平板,界面竟是“夜話島后臺管理端口”——許硯昨天調(diào)試時誤連了公開WiFi,后臺頁面還掛著。
喬晚星呼吸一滯。
她悄悄摸出手機,打開監(jiān)控模式——平板屏幕被放大投在手機上,陸深正在查看今日匹配記錄。
他的手指停在“星星掉進可樂瓶”的ID上,嘴角竟彎起一絲極淡的笑,像春雪落在檐角,轉(zhuǎn)瞬即逝。
“深海孤光=陸深?”喬晚星腦子“轟”地炸開。
那天被她潑水的高冷變態(tài),那個總用冰碴子聲線懟她的陸學(xué)長,居然是每天陪她聊到凌晨的樹洞?
陸深似有所感,猛地抬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喬晚星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她手忙腳亂去撿,書包帶勾住充電座,“哐當”一聲,所有東西嘩啦啦撒了一地。
“我、我趕時間!”她抱起書包就跑,耳機線纏在椅背上,“刺啦”一聲扯斷。
系統(tǒng)提示音從耳機里漏出來:“您關(guān)注的用戶‘深海孤光’已上線——”
陸深盯著她逃跑的背影,又低頭看平板。
對話框里,她的最后一條消息停在“我好像……有點喜歡你這個樹洞”,發(fā)送狀態(tài)顯示“未成功”。
他指尖輕輕碰了碰屏幕上的字,耳尖慢慢紅到脖頸。
窗外的夕陽透過玻璃灑進來,在“星星掉進可樂瓶”的ID上鍍了層暖光。
三天后,喬晚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盯著講臺上的陸深——他今天被輔導(dǎo)員叫來講攝影課。
她攥著筆的手直冒汗,筆蓋“咔”地裂開條縫。
“喬晚星?”旁邊同學(xué)戳她,“你筆水都滲到課本上了?!?/p>
她低頭一看,《大學(xué)攝影基礎(chǔ)》的扉頁上,暈開好大一片藍墨水,形狀像極了那天圖書館里,陸深屏幕上的“深海孤光”。
教室前排,陸深正調(diào)試投影儀。
他抬頭時目光掃過后排,喬晚星猛地低頭,額頭磕在桌角上。
“咚”的一聲,全班都看過來。
陸深的手頓了頓,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睜大。
喬晚星捂著頭,感覺心跳快得要跳出嗓子眼——完了,現(xiàn)在看見他,比被林知遠抓包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