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化成人形后,日子過得比當小狐貍時更熱鬧了。
白天清玄去山上砍柴采藥,她就跟在后面,穿著清玄用自己舊道袍改的小衣服——
青布做的袍子太長,拖在地上,清玄就給她卷了兩圈,用草繩系在腰上。
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腳踝,跑起來的時候,衣擺晃啊晃,像只展翅的小蝴蝶。
她不再是只能跟在后面的小尾巴,能幫清玄遞柴刀。
能蹲在旁邊幫他撿草藥,還能在他渴了的時候,跑去山澗邊用葉子接水——
雖然每次都把衣服弄濕,卻樂此不疲。
“清玄哥哥,這個是不是你說的止血草?”
柒月蹲在草叢里,手里舉著一株綠油油的草,仰著小臉問。
清玄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笑著點頭:
“是,柒月真厲害,一認就準。不過要小心,別被草葉割到手?!?/p>
柒月乖乖點頭,小心翼翼地把草藥放進竹籃里,又跑去別處找——
她記性好,清玄說過的草藥樣子,她看一遍就記住,每天都能幫著采不少,讓清玄省了不少事。
晚上回到清風觀,清玄會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教她認字。
他用樹枝在地上寫字,寫“清”,寫“玄”,再寫“柒”,“月”,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她念。
柒月學得認真,小手指著地上的字,跟著清玄念:
“清——玄——哥——哥。”
清玄笑著揉她的頭發(fā):
“不是‘清玄哥哥’,是‘清’,‘玄’,我的名字?!?/p>
“可是我喜歡叫清玄哥哥?!?/p>
柒月噘著嘴,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清玄哥哥好聽,就像山上的泉水,甜甜的?!?/p>
清玄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軟軟的,暖暖的。
他不再糾正,只笑著點頭:“好,那你就叫清玄哥哥?!?/p>
有時候,柒月會纏著清玄給她講故事。
清玄就坐在石凳上,把她抱在懷里,講天上的星星,講山里的精怪,講他小時候跟著師父修行的事——
他師父走得早,只留下這座破道觀,還有一本破舊的經(jīng)書。
柒月聽得入迷,靠在他懷里,眼睛亮晶晶的:
“清玄哥哥,天上的星星真的會眨眼睛嗎?像我的眼睛一樣?”
“像。”
清玄低頭,看著她眼底的星光,認真點頭,“柒月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柒月笑得開心,伸手去摸清玄的眼睛:
“清玄哥哥的眼睛也亮,像山里的月亮,暖暖的?!?/p>
日子一天天過去,柒月的傷徹底好了,人形也長開了些,不再是當初那個小小的丫頭。
眉眼間多了幾分靈動,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兩個小小的梨渦,可愛得緊。
清玄的道袍已經(jīng)改不下了,他就用攢了很久的銅錢,去山下的布店買了塊淺藍色的布。
給她做了件新衣服——雖然針腳有點歪,卻是清玄第一次做衣服,柒月穿在身上,舍不得脫下來,睡覺都要蓋著。
這天下午,清玄去山下?lián)Q米,讓柒月在家等著。
柒月乖乖點頭,卻在清玄走后,忍不住跑出了道觀——
她想去山上采那株昨天看到的紅色小野花,想送給清玄哥哥,給他一個驚喜。
她蹦蹦跳跳地跑進樹林,很快就找到了那株小野花——花瓣是紅色的,像火一樣,開得正艷。
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摘下來,捧在手里,轉(zhuǎn)身要回去,卻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就是這邊,我昨天聞到妖氣了,肯定是只小妖,藏在這附近!”
“李道長,您確定嗎?這清風觀附近,怎么會有妖氣?”
“錯不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威嚴。
“我修煉多年,妖氣絕不會認錯!定是那小妖魅惑了觀里的道士,待我抓住它,替天行道!”
柒月心里一慌,下意識地把花藏在身后,想跑,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三個穿著黃色道袍的人從樹林里走出來,為首的是個白發(fā)老道,手里拿著一把桃木劍,眼神銳利,正死死地盯著她。
他身后跟著兩個年輕道士,手里也拿著法器,一臉警惕。
“妖狐!”
李道長指著柒月,大喝一聲,“果然是你!小小年紀,竟修煉成精,還敢在此游蕩,是不是魅惑了清風觀的那個小道士?”
柒月嚇得臉色發(fā)白,往后退了一步,搖著頭:
“我沒有!我沒有魅惑清玄哥哥!”
“還敢狡辯!”
李道長冷笑一聲,舉起桃木劍,“你身上的妖氣這么重,定是害了不少人!今日我便除了你,為民除害!”
說著,他就揮著桃木劍朝柒月刺來。
桃木劍上泛著淡淡的金光,是專門克制妖物的法器,柒月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嚇得閉上了眼睛,下意識地抬手去擋。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住手!”
柒月睜開眼,就看到清玄跑了過來,手里還提著剛換的米袋。
他一把將柒月護在身后,擋在她面前,對著李道長躬身:
“李道長,手下留情,她不是壞妖,是我……是我妹妹?!?/p>
“妹妹?”
李道長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清玄,你別被這妖狐騙了。她身上的妖氣騙不了人,定是修煉成精的狐妖,留在你身邊,遲早會害了你。”
“她不會?!?/p>
清玄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柒月從來沒有害過人,這些日子,她一直跟在我身邊,幫我采藥,幫我做家務,是個好姑娘。李道長,求您放過她,她沒有錯?!?/p>
“好個執(zhí)迷不悟的小道士!”
李道長氣得吹胡子瞪眼,“妖就是妖,本性難移。今日我若放過她,他日她害了人,你就是幫兇?!?/p>
說著,他再次舉起桃木劍,朝柒月刺來。
這次他用了仙力,桃木劍上的金光更盛,速度也更快,清玄來不及躲閃,只能死死地護住柒月,用自己的后背去擋。
“清玄哥哥!”
柒月尖叫一聲,心臟像是被揪緊了。
就在桃木劍快要刺到清玄后背的時候,柒月突然覺得渾身發(fā)熱,心口的位置——
也就是她戴玉佩的地方,傳來一陣強烈的暖意,一股力量從身體里涌出來,順著手臂蔓延到指尖。
她下意識地抬手,對著桃木劍揮了一下。
“砰!”
一聲巨響,柒月的指尖凝出一道白色的光,正好撞在桃木劍上。
李道長大吃一驚,被震得后退了兩步,桃木劍差點脫手。
“這……這妖狐竟有如此修為?”
李道長又驚又怒,“看來今日不除你,后患無窮?!?/p>
他再次揮劍,這次的攻擊更猛,金光耀眼,幾乎照亮了整個樹林。
清玄臉色一變,他知道自己擋不住,只能把柒月抱得更緊,低聲說:
“柒月,別怕,有我在?!?/p>
柒月看著清玄的后背,看著他為了護自己,連命都不顧的樣子,心里又疼又急。
她想起了那些零碎的記憶——有人為了護她,擋在她面前;
有人為了她,寧愿自己受傷。
那些情緒涌上來,讓她的力量變得更強。
她再次抬手,這次的白光更亮,更盛,像一輪小太陽,朝著李道長飛去。
李道長沒想到這小狐妖的力量這么強,躲閃不及,被白光撞個正著,重重地摔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道長!”
兩個年輕道士連忙跑過去扶他。
李道長掙扎著站起來,看著柒月,眼神里滿是忌憚:
“好……好個妖狐!今日我認栽,他日我定稟明師門,再來除你?!?/p>
說完,他帶著兩個徒弟,狼狽地逃走了。
樹林里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清玄和柒月。
柒月的力量耗盡,腿一軟,差點摔倒,還好清玄扶住了她。
她看著清玄,眼眶紅紅的:
“清玄哥哥,我是不是很嚇人?我是妖,你會不會討厭我?”
清玄連忙搖頭,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淚,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
“不會,柒月一點都不嚇人。你是好妖,是我的妹妹,我怎么會討厭你?”
他頓了頓,看著柒月蒼白的臉,又看了看她微微顫抖的手,心里很疼:
“剛才謝謝你,柒月。不過以后不許這樣了,太危險了,我會擔心的?!?/p>
柒月點點頭,撲進清玄懷里,放聲大哭:
“清玄哥哥,我好怕,我怕他殺了你,怕你不要我……”
“不怕了,不怕了?!?/p>
清玄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
“我不會不要你,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以后我會變強,會好好護著你,再也不讓你受委屈。”
他抱著柒月,轉(zhuǎn)身往道觀走。
柒月靠在他懷里,哭了一會兒,漸漸睡著了。
清玄低頭看著她的睡顏,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他要好好修煉,早日變強,這樣才能護著柒月,不讓她再受任何傷害。
可他沒走幾步,突然覺得頭痛欲裂,像是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他的太陽穴,眼前陣陣發(fā)黑,心口的位置傳來一陣熟悉的痛感——
像是很久以前,渡劫時的那種疼,卻又不一樣,帶著點冰冷的惡意,想把他的意識吞噬。
“唔……”
清玄悶哼一聲,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他死死地抱著柒月,不讓她受傷,咬著牙,強行壓下那股疼痛感。
過了好一會兒,頭痛才漸漸緩解。清玄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
他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柒月,小聲喃喃:“柒月,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絕對不會?!?/p>
他抱著柒月,一步步往道觀走。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布滿落葉的小路上,像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剪影。
回到道觀,清玄把柒月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又去廚房煮了點粥。
等柒月醒來的時候,粥已經(jīng)涼了,清玄卻坐在床邊,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在想什么。
“清玄哥哥,你怎么了?”
柒月爬起來,湊到他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臉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
清玄回過神,笑了笑,把粥熱了熱,遞給她:
“沒事,可能是剛才跑太快,有點累了??旌戎?,粥要涼了?!?/p>
柒月接過粥,小口小口地喝著,卻時不時抬頭看清玄——
她總覺得,清玄哥哥有心事,卻不肯告訴她。
晚上,清玄依舊坐在床邊念經(jīng)書,柒月趴在他腳邊,卻沒睡著。
她看著清玄的側(cè)影,看著他偶爾皺起的眉頭,心里暗暗發(fā)誓:
等她變強了,也要護著清玄哥哥,不讓他再受任何苦。
她不知道,清玄剛才的頭痛,是他體內(nèi)的心魔在作祟——
那是凌昭渡劫時留下的黑氣,跟著他一起輪回。
藏在他的意識深處,每當他情緒波動太大,或是遇到危險,心魔就會趁機發(fā)作。
而這,只是第一世情劫的第一道考驗。
夜色漸深,清風觀里靜悄悄的,只有清玄的念經(jīng)聲,還有柒月輕輕的呼吸聲。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兩人身上,溫柔而靜謐,卻沒人知道,一場更大的危機,正在悄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