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在溫水里，暖融融的，卻又模糊得抓不住。

柒月費(fèi)了好大勁才睜開眼，入眼不是山洞里的黑暗，也不是樹林里的綠意，而是一片泛著微光的灰白——

腳下是云霧繚繞的石臺，四周空蕩蕩的，只有遠(yuǎn)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魂鳴聲，熟悉得讓她心頭一緊。

這是……輪回臺？

她猛地坐起身，身上的衣服還是那套淺藍(lán)色的布裙，卻干干凈凈，沒有一點(diǎn)血跡。

心口也不疼了，只是空落落的，像被人挖走了一塊。

她下意識地摸向懷里，清玄哥哥的身體不見了，只有脖子上，那枚消失了許久的蓮花玉佩正微微發(fā)燙，金紅色的光絲在玉佩表面纏繞，和記憶里九轉(zhuǎn)蓮燈的燈芯一模一樣。

“清玄哥哥……”

柒月喃喃出聲，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掉了下來。

她想起了山洞里的畫面，桃木劍刺進(jìn)心口的瞬間，清玄哥哥最后那聲“能護(hù)著你，我很高興”。

還有他垂下手時，緊緊攥著的那半塊墨玉玉佩——那是……那是凌昭的戰(zhàn)神玉佩。

零碎的記憶突然涌上來，天界的姻緣司，炸亂的姻緣線，凌霄殿上的九世罰劫，輪回臺前的約定，還有……凌昭的臉，清玄的臉，漸漸重合在一起。

原來，清玄哥哥就是凌昭。

原來，她第一世要找的人，一直都在她身邊。

原來，他還是像在天界時一樣，護(hù)著她，哪怕付出性命。

“凌昭……”

柒月抱著膝蓋，蹲在輪回臺上，哭得肩膀不停顫抖。

“你怎么這么傻……你為什么要替我擋劍……你說過要護(hù)著我的，可你怎么先丟下我了……”

哭了不知多久，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卻帶著熟悉的氣息，讓柒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就看到凌昭站在不遠(yuǎn)處，還是那身玄色戰(zhàn)衣，墨發(fā)垂落，臉上沒有傷痕，卻眼底泛紅，臉色蒼白得厲害，顯然剛經(jīng)歷過魂體歸位的虛弱。

他手里拿著一塊素色的手帕，見她看來，有些不自然地遞過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卻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沙?。骸安亮?，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p>

柒月看著他，眼淚掉得更兇了。

她猛地站起來，沖過去，不等凌昭反應(yīng)，就抓住他的手腕，低頭狠狠咬了下去——

和在天界時一樣，不輕不重，卻帶著十足的氣，也帶著滿心的委屈和心疼。

凌昭沒躲，任由她咬著，手背上傳來細(xì)密的疼，卻比不上心口那陣尖銳的疼——

第一世清玄身死的記憶還清晰地刻在魂識里，桃木劍刺進(jìn)心口的感覺，看著她哭著喊“清玄哥哥”的感覺，比渡劫時的心魔發(fā)作還要難受千百倍。

“你為什么不躲開？”

柒月松口，看著手背上深深的牙印，紅著眼睛瞪他，聲音嘶啞。

“你明明有仙力，就算輪回成凡人，也不該那么弱的。你為什么不躲開那把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知不知道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當(dāng)時心魔犯了。”

凌昭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放得很輕，帶著點(diǎn)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

“剛渡完劫，仙力封印得太死，輪回后幾乎用不了，心魔又趁機(jī)發(fā)作，頭痛得厲害，沒躲開。”

他沒說的是，哪怕沒有心魔，他也會擋上去——他不能讓她受傷，哪怕是魂飛魄散，也不能讓她受一點(diǎn)委屈。

柒月愣住了，她忘了凌昭的心魔，忘了他渡劫時留下的傷。

她看著凌昭眼底的紅血絲，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里的氣瞬間消了，只剩下滿滿的心疼。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心口，小聲問：“這里……還疼嗎？”

凌昭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伸手把她攬進(jìn)懷里。

他的懷抱很暖，帶著劫后余生的微涼，卻穩(wěn)穩(wěn)地把她護(hù)在懷里，像在天界時一樣，像清玄時一樣。

“對不起，柒月?！?/p>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第一世，讓你哭了這么久，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p>

這是凌昭第一次說“對不起”，不是戰(zhàn)神的理所當(dāng)然，不是輪回時的溫和遷就，而是帶著真切的愧疚和心疼。

柒月靠在他懷里，眼淚浸濕了他的戰(zhàn)衣，卻不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安心——他回來了，她的凌昭，回來了。

“下一世，換我護(hù)你?！?/p>

柒月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腰，聲音悶悶的。

“我不會再讓你替我擋劍，不會再讓你受傷，我會變強(qiáng)，我會護(hù)著你?！?/p>

“好?！?/p>

凌昭笑了，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著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狐貍，“下一世換你護(hù)我，我不躲?！?/p>

他抱著她，在輪回臺上站了很久，直到柒月的哭聲漸漸止住，才松開她。

從懷里掏出一顆用錦盒裝著的糖——是天界時他給她的那種，甜絲絲的，能壓下憶苦丹的苦味。

“吃了吧，甜的?！?/p>

凌昭把糖遞到她嘴邊，眼底帶著笑意，“下一世可別再這么蠢了，看到戴玉佩的人，記得早點(diǎn)認(rèn)出來，別等我找你?！?/p>

柒月張嘴接過糖，甜意瞬間在嘴里蔓延開來，驅(qū)散了最后一點(diǎn)悲傷。

她看著凌昭眼底的笑意，看著他耳尖悄悄泛紅的樣子，突然覺得，就算歷九世情劫，就算每一世都要經(jīng)歷生死，只要能和他重逢，好像也沒那么可怕。

“誰蠢了？”

柒月嘴硬，卻伸手抓住他的手，“下一世你要是敢認(rèn)錯人，我就再咬你一口，比這次還重！”

“好，讓你咬?！?/p>

凌昭任由她抓著，指尖輕輕摩挲過她手背上的牙印，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

“走了，該去入第二世了。這次我選了個好點(diǎn)的身份，不會再讓你受委屈?！?/p>

柒月點(diǎn)點(diǎn)頭，任由他牽著，一起走向輪回臺的邊緣。

下方的輪回漩渦泛著淡淡的白光，和第一世時一樣，卻因為身邊有他，變得不再可怕。

“凌昭，”

柒月突然停下腳步，看著他，認(rèn)真地說，“不管下一世你變成什么樣子，不管你記不記得我，我都會找到你。”

凌昭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暖暖的，他握緊她的手，一字一句道：

“我也是。就算忘了所有事，我也會找到你，護(hù)著你，每一世都一樣。”

兩人相視一笑，眼底沒有了之前的恐慌，只有滿滿的信任和期待。

他們同時抬腳，縱身躍入輪回漩渦。

白光籠罩下來，柒月的聲音在漩渦中回蕩：

“凌昭，下一世我要做公主，你要做我的駙馬?！?/p>

凌昭的笑聲傳來，帶著寵溺：

“好，都依你，我的公主殿下?！?/p>

輪回臺上的微光漸漸散去，只有那枚蓮花玉佩和半塊戰(zhàn)神玉佩的氣息，還殘留在空氣中，像是在見證著這場跨越生死的約定。

而姻緣司里的九轉(zhuǎn)蓮燈，燈芯上的金紅光絲又亮了一分，金紅交織，緊緊纏繞，像是在為他們的第二世，點(diǎn)亮了新的希望。

第二世，公主與質(zhì)子的故事，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