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背靠著消防通道的金屬門滑坐下去，筆挺的西裝皺得凌亂，領口也歪歪斜斜。他從衛(wèi)衣口袋摸出早已冷透的三明治，咬下一小口，咀嚼得極慢，像是要借著這動作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紅毯上那些跳動的字幕還在眼前晃，全是他沒敢說出口的心里話。他沒勇氣碰手機，既怕看到周予安的名字因自己被牽連，更怕熱搜早已將他釘在“挑釁頂流”的標簽上。
他低頭瞥了眼頸間的艾草香包，指尖輕輕蹭過布面。香味已經(jīng)淡了，但只要一想起剛才顧衍之站在紅毯邊的模樣，胸口的躁動就稍稍平復。那人推眼鏡的弧度、轉筆的節(jié)奏，甚至發(fā)絲掃過鏡框的瞬間，都像一個個錨點，把他從失控的邊緣往回拉了拉。
可這念頭剛冒出來，裴昭自己先愣了。
【他該不會……聽見了吧？】
剛想完，系統(tǒng)的正太音突然炸響：【警告！檢測到高危心聲，正在傳播——】
裴昭猛地咬緊后槽牙，硬生生憋住呼吸。幾秒過去，什么動靜都沒有。他松了口氣，才反應過來是系統(tǒng)在嚇他，沒有字幕彈出，也沒人聽見這句嘀咕。
他往墻上一靠，閉了閉眼。至少現(xiàn)在，他還算是安全的。
皮鞋踩在水泥臺階上的聲音由遠及近，不急不緩，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神經(jīng)上。裴昭睜眼抬頭，看見顧衍之站在通道入口，逆著光，輪廓格外清晰。對方右手無名指還在轉著那支銀色鋼筆，動作沒停，目光卻直直落在他臉上。
裴昭立刻低下頭，把三明治往嘴里塞了一大塊，借著咀嚼鎖住下頜。他不能說話，更不能胡思亂想，一旦放松，那些壓抑的念頭肯定會沖出來，變成滿屏的字幕。
顧衍之走近幾步，在他面前兩米處停下，影子將他完全籠罩。
“裴老師?！鳖櫻苤穆曇舨桓?，語調(diào)平得像在讀稿子，“你的心聲，比我的采訪通稿有意思多了?！?/p>
裴昭喉嚨一緊，差點嗆到。他強行咽下飯食，抬眼看向對方，故意放空眼神，嘴角勉強扯出個笑容——這是他練過無數(shù)次的藝人偶遇頂流的惶恐表情，此刻總算派上了用場。
顧衍之沒動，也沒再追問，只是繼續(xù)轉著筆，目光沉靜得像在等他回應。
空氣瞬間凝固。
裴昭指甲暗暗掐進掌心，提醒自己必須冷靜。不能慌，不能惱，別去想周予安，別去想霍肆野，也別琢磨這個男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來這兒做什么？】
【誰讓他來的？】
【難道他真的聽見了？】
系統(tǒng)毫無反應，也沒有字幕出現(xiàn)。裴昭稍稍松了口氣。
可就在他以為安全時，顧衍之忽然動了。他抬手像是要扶眼鏡，鋼筆卻從指間滑落，直直朝地面滾去。
裴昭幾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接。
指尖剛觸到鋼筆冰涼的金屬面，下一瞬就撞上了另一只手的溫度——溫熱干燥，指節(jié)修長。兩人手指短暫交疊，又飛快地分開。
就在這一瞬，系統(tǒng)的電音突然炸開：【檢測到可曝光內(nèi)容——顧衍之書房第三格抽屜，藏著你試鏡《無聲》時摔破膝蓋的錄像帶！3、2、1——】
裴昭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地抽回手，抓起衛(wèi)衣袖口用力擦著掌心，動作近乎粗暴。不是嫌棄，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他盯著地上的鋼筆，心跳快得發(fā)疼。顧衍之的書房？他的試鏡錄像？什么時候拍的？為什么要藏著？
他抬眼，視線正好撞進顧衍之眼里。那雙藏在黑框鏡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緒，卻像能戳穿他強裝的笑容。
“謝謝。”顧衍之彎腰撿起鋼筆，語氣和平常沒兩樣，“反應很快?！?/p>
裴昭沒應聲，撐著墻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往后退了一步。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問出那些不該問的問題。
“我得回去了。”他低聲說，聲音帶著點啞。
顧衍之沒攔他，只是靜靜看著他，右手無名指又開始轉起筆，節(jié)奏比剛才慢了些，透著幾分試探的意味。
這時，通道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薇沖了進來，手里舉著手機，臉色復雜：“熱搜爆了?！?/p>
她直接把屏幕轉向兩人，只見詞條赫然是顧衍之裴昭 暗戀#，閱讀量已經(jīng)破億，討論區(qū)全是截圖——紅毯上兩人對視的瞬間被放大，發(fā)絲掃過眼鏡的畫面加了曖昧濾鏡，配著“眼神拉絲”“宿命感拉滿”的標題。
裴昭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完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周予安肯定會借這事做文章，媒體會說他蹭熱度，粉絲會罵他心機，霍肆野那邊更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下意識看向顧衍之，想解釋些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有沒有人懷疑心聲的事？”他壓低聲音問。
林薇搖了搖頭：“沒人往‘讀心’上想，全網(wǎng)都在嗑CP，說你們早有淵源。”
裴昭稍稍松了口氣，至少系統(tǒng)還沒暴露。
可當他再看向顧衍之時，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靜靜地望著他，眼神深得像口井，沒有驚訝，沒有否認，甚至連一絲被打擾的不耐都沒有，就好像……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林姐?！鳖櫻苤鋈婚_口，聲音很輕，“先別走。”
林薇一愣：“你不擔心輿論？”
“擔心也沒用?！彼溃安蝗缈纯唇酉聛頃l(fā)生什么?！?/p>
說完，他的目光又落回裴昭身上，鋼筆在指間緩緩轉動，光影在金屬筆身上劃出細碎的弧線。
裴昭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里。他不知道顧衍之到底知道多少，也不清楚那盤錄像帶藏著什么秘密，但他很清楚——從紅毯上那些字幕出現(xiàn)開始，他的秘密就不再只屬于自己了。
他低頭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半塊三明治，油紙皺成一團，剛才還用來壓焦慮的食物，此刻看著像個笑話。
顧衍之沒再說話，也沒挪動腳步，就站在那里，像一道無法繞開的墻。
林薇看看裴昭，又看看顧衍之，嘆了口氣，收起了手機。她本來是想帶顧衍之離開的，可看這情形，也知道勸不動。
“你們……自己小心點?！彼f完，轉身走了出去。
消防通道里又恢復了安靜。
裴昭靠著墻沒動，顧衍之也站在原地，鋼筆依舊在指尖轉著，一圈又一圈。
忽然，裴昭開口問：“你為什么來這里？”
顧衍之抬了抬眼，鏡片后的目光微微一動。
“因為你說的那些話?！彼D了頓，補充道，“我很想知道，下一個會是什么?！?/p>
裴昭的心猛地一沉，顧衍之這句話像根細針，精準戳中了他最擔心的地方。他強壓下眼底的慌亂，扯了扯嘴角：“顧老師說笑了，我沒說過什么?！?/p>
顧衍之沒接話，只是指尖的鋼筆轉得更快了些，銀色筆身在昏暗的光線下閃過幾道冷光。“沒說過？”他微微挑眉，語氣聽不出喜怒，“紅毯上，你想‘周予安的公關又要搞事’，想‘霍肆野的威脅真煩’，還有……”
他故意頓了頓，目光牢牢鎖在裴昭臉上。
裴昭的呼吸瞬間停滯，手心冒出冷汗。顧衍之真的聽見了！可系統(tǒng)沒提示，也沒彈出字幕，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到底怎么聽見的？系統(tǒng)出問題了？】
【完了，他要是把這些說出去，我就徹底涼了?！?/p>
裴昭攥著衛(wèi)衣下擺的手更緊了，卻見顧衍之忽然輕笑一聲，鋼筆轉了個圈，穩(wěn)穩(wěn)握在手里。“猜的?！?/p>
裴昭愣住了，一時分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是真的在猜，還是故意戳破后又打掩護？
“顧老師真會開玩笑?！彼硕ㄉ?，往后退了半步，“我還有事，先失陪了。”
這次他沒等顧衍之回應，轉身就往通道出口走，腳步有些急。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離顧衍之遠一點，這個男人太危險了，眼神像能看透人心。
剛走兩步，身后傳來顧衍之的聲音：“《無聲》的試鏡，你很在意？”
裴昭的腳步猛地頓住，后背瞬間繃緊。試鏡的事他幾乎快忘了，那次摔破膝蓋后，他因為狀態(tài)太差錯失了角色，之后就刻意回避相關話題。顧衍之怎么會突然提起這個？還有那盤錄像帶……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顧衍之：“顧老師怎么突然說這個？”
“沒什么?！鳖櫻苤吭趬ι希p手插兜，那支鋼筆不知何時收了起來，“只是覺得，那次你明明演得很好。”
裴昭心頭一震?！稛o聲》的試鏡結果出來時，所有人都說是他實力不夠，連他自己都快信了，可顧衍之卻說他演得好。更讓他在意的是，顧衍之怎么會知道試鏡的細節(jié)？難道真和那盤錄像帶有關？
【他肯定看過錄像帶！不然怎么知道我演得怎么樣？】
【他藏那盤錄像帶到底想干什么？】
“顧老師看過試鏡？”裴昭試探著問。
顧衍之抬眼，目光與他交匯：“偶然見過片段?！?/p>
模糊的回答更讓裴昭起疑，可他不敢再追問，怕問得越多，暴露得越多。“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彼舶畎畹卣f完，再次轉身，這次沒再停留，快步走出了消防通道。
直到拐過拐角，看不到顧衍之的身影，裴昭才靠在墻上大口喘氣，心跳依舊快得厲害。他摸出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點開了熱搜。顧衍之裴昭 暗戀#的詞條還掛在第一，下面的評論已經(jīng)刷了幾十萬條。
“天吶！這對視真的絕了！我磕了！”
“他倆之前是不是合作過？感覺好有默契！”
“裴昭最近資源好像不錯，該不會是靠顧衍之吧？”
“樓上別亂猜！說不定是顧老師主動呢？沒看顧老師眼神都黏在裴昭身上了？”
裴昭快速翻著評論，越看心越沉。雖然沒人懷疑心聲的事，但這些CP言論對他沒好處，尤其是在他和周予安、霍肆野還有牽扯的情況下。他立刻給林薇發(fā)消息，讓她聯(lián)系公關團隊控評，盡量壓下這些猜測。
發(fā)完消息，他剛要把手機收起來，屏幕突然彈出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別緊張，錄像帶我會好好收著?！櫻苤?/p>
裴昭的手指猛地一顫，手機差點掉在地上。顧衍之竟然有他的號碼！還特意發(fā)消息提錄像帶，這是警告還是別的什么？
他盯著短信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刪，最終還是沒回。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也摸不準顧衍之的意圖。
這時，林薇打來了電話：“昭昭，公關那邊聯(lián)系好了，正在控評，但顧衍之的團隊沒動靜，粉絲還在磕，我們這邊壓得有點吃力。”
“我知道了?！迸嵴讶嗔巳嗝夹模跋缺M量壓，別讓話題往我蹭熱度上引?！?/p>
“好。對了，顧衍之剛才給我發(fā)消息，說后續(xù)輿論他會配合處理，讓我們別擔心。”林薇補充道。
裴昭一愣：“他說配合？”
“嗯，就簡單一句?！绷洲钡恼Z氣也透著疑惑，“他這是想干什么？按理說頂流遇到這種緋聞，都會立刻撇清才對?！?/p>
裴昭沒說話，掛了電話后，再次看向那條短信。配合處理輿論，又提錄像帶，顧衍之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塞回口袋。不管顧衍之想干什么，他都得做好準備。秘密已經(jīng)被盯上了，他不能坐以待斃。
而另一邊，消防通道里。顧衍之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裴昭的號碼，指尖輕輕摩挲著屏幕。他翻出相冊里一段模糊的錄像——畫面里，裴昭穿著戲服，在片場的臺階上摔倒，膝蓋磕出了血，卻還是立刻爬起來，忍著疼繼續(xù)表演，眼神里的倔強格外耀眼。
這是他當年去《無聲》劇組探班時偶然拍到的，本來只是覺得這個新人很拼，沒想到會和今天的事扯上關系。
剛才指尖相觸的瞬間，他清晰地聽見了裴昭的心聲，也看到了系統(tǒng)提示的片段。原來那些紅毯上的字幕，真的是裴昭的心里話。
顧衍之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收起手機。這個裴昭，比他想象中有趣多了。
他轉身走出消防通道，剛到走廊，助理就迎了上來：“顧老師，公關團隊問要不要發(fā)聲明澄清緋聞？”
“不用。”顧衍之淡淡道，“按兵不動，順便幫裴昭那邊控評?！?/p>
助理愣住了：“??？可是這樣對你的形象……”
“沒關系?！鳖櫻苤驍嗨?，“我倒要看看，裴昭的下一個心聲，會是什么。”
裴昭捏著手機的指節(jié)泛白，顧衍之的配合與短信里的暗示像兩根纏繞的線，在他心里打了個解不開的結。他抬頭望向走廊盡頭的燈光，光影模糊了視線，只覺得前路忽然變得撲朔迷離——顧衍之的目的成了最大的謎，而那盤錄像帶，像一顆埋在身邊的定時炸彈。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思緒，攥緊衛(wèi)衣口袋里的艾草香包，轉身往休息室走去。不管怎樣，先穩(wěn)住輿論，再查清錄像帶的事，至于顧衍之……他必須時刻警惕。
休息室門口，周予安的助理正鬼鬼祟祟地徘徊，見裴昭過來，立刻慌慌張張地轉身要走，卻被裴昭叫?。骸爸芾蠋熥屇銇淼模俊?/p>
助理支支吾吾不敢應聲，狼狽地跑開了。裴昭眼神冷了幾分，果然，周予安已經(jīng)盯上了熱搜的事。他推開門，剛要進去，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顧衍之的短信：“周予安的公關稿，我?guī)湍銛r了。晚上八點，片場舊倉庫，給你看樣東西。”
裴昭盯著短信上的地址，心臟猛地一跳。舊倉庫？是和錄像帶有關嗎？顧衍之到底想當面說什么？
猶豫片刻，他指尖敲下“好”字，發(fā)送了出去。他沒有選擇，要么被動等待秘密曝光，要么主動去摸清顧衍之的底牌。
夜色漸沉，片場舊倉庫的鐵門銹跡斑斑，透著幾分荒涼。裴昭推開門，里面只亮著一盞昏黃的臺燈，顧衍之坐在木箱上，手里依舊轉著那支銀色鋼筆，燈光在他鏡片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你要給我看什么？”裴昭走到他面前，開門見山。
顧衍之停下轉筆的動作，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U盤，丟了過去：“這里面是錄像帶的備份，還有當年《無聲》試鏡被替換的評分表。”
裴昭接住U盤，指尖冰涼。評分表？難道他當年落選不是因為實力？
“為什么給我？”他抬頭問，眼神里滿是疑惑。
顧衍之站起身，逼近一步，兩人距離瞬間拉近。他抬手，輕輕拂去裴昭肩上沾的灰塵，聲音低沉：“因為你的心聲里，藏著不甘心。而且……”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裴昭頸間的香包上，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我對藏著秘密的人，向來很感興趣。”
鋼筆從顧衍之指間滑落，再次滾向裴昭腳邊。這一次，裴昭沒有立刻去撿，他看著顧衍之深邃的眼睛，忽然明白——從紅毯上那第一句心聲被聽見開始，他就再也繞不開這個男人了。
倉庫里很靜，只有臺燈嗡嗡的電流聲。裴昭彎腰撿起鋼筆，遞還給顧衍之，指尖相觸時，兩人都沒有立刻收回手。
這一次，系統(tǒng)沒有發(fā)出警告，可裴昭心里清楚，一場關于秘密、試探與未知情愫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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