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的手指還貼在褲兜里的手機上，微涼的屏幕溫度透過布料滲進掌心，帶著一絲安定人心的觸感。走廊的白熾燈被會議室虛掩的門縫切割成兩半，亮與暗的交界線恰好落在他腳邊，而門內傳來的聲音清晰可辨，正是導演在念他的名字。
“裴昭，最終排名第四名?！睂а莸穆曇羝椒€(wěn)得近乎刻板，像在機械地播報天氣預報，“但根據(jù)賽前數(shù)據(jù)模型預測，你的排名波動偏離了百分之九十七。現(xiàn)在需要你本人說明，是否存在幕后操作拉票的行為？”
裴昭站在原地沒動，指尖在手機背面輕輕敲擊著。褲兜里的屏幕上，代表周予安的綠色光點正穩(wěn)穩(wěn)停在會議室內部，反追蹤信號跳動得極其規(guī)律。他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周予安正坐在會議桌的一側，那件白襯衫的領口肯定熨得筆挺，小指上的蛇形戒指藏在袖口下，臉上必然掛著那副事不關己的無辜表情。他更清楚，霍肆野安排的人已經(jīng)在后臺忙著刪除原始投票數(shù)據(jù)，試圖將“數(shù)據(jù)異?！钡腻伩墼谒^上——可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早在半小時前，系統(tǒng)就已經(jīng)自動存檔了所有原始票數(shù)樣本，加密后上傳到了云端。
會議室的門突然從里面拉開，一股帶著冷氣的風涌了出來。助理探出頭，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耐：“裴昭，喊你半天了怎么站在外面？趕緊進來！”
裴昭壓下心底的思緒，低頭跟著助理走了進去。腳步落定的瞬間，全場的目光齊刷刷掃了過來，像數(shù)道探照燈直直壓在肩上，帶著審視、好奇，還有幾分隱晦的嘲諷。他按照指示走到靠近主屏幕的位置站定，屏幕上正滾動著一張數(shù)據(jù)曲線圖，代表他票數(shù)的紅線扭曲得毫無邏輯，顯然是被人為篡改過的痕跡。
他舌尖悄悄抵住后槽牙，硬生生咬住快要翻涌而出的怒意。這破賽制的黑幕，簡直能拍一部十集的狗血電視劇。
【這賽制黑幕得能拍十集電視劇】
毫無預兆地，一行金色的字幕突然炸在主屏幕中央，直接蓋過了所有的數(shù)據(jù)圖表。原本嘈雜的會議室瞬間陷入死寂，連翻頁的紙張聲都消失了。
導演先是一愣，隨即皺緊眉頭，對著旁邊的技術人員呵斥：“搞什么？設備故障了？快關掉！”
技術人員慌忙沖上前拔掉主屏幕的電源插頭，可插頭剛松開，兩側的副屏又同時亮起了同樣的金色字幕。不止如此，連前方的投影幕布邊緣都浮出了細小的白色彈幕，赫然寫著〖全網(wǎng)同步：檢測到高能心聲，已觸發(fā)公開模式〗。
裴昭垂著眼簾，刻意維持著呼吸平穩(wěn)。他清楚這是系統(tǒng)情緒閾值觸發(fā)的被動曝光，卻不能有絲毫異樣表現(xiàn)——他必須是那個“恰好撞上設備故障”的倒霉小糊咖，而不是能操控電子屏的特殊存在。
導演的臉色徹底變了，拍著桌子喊：“是網(wǎng)絡攻擊！快聯(lián)系安保部，報警處理！”
“不是攻擊?！币坏狼謇涞穆曇敉蝗豁懫?，打破了會議室的慌亂。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顧衍之坐在后排的陰影里，一身深色西裝筆挺有型，黑框眼鏡后的眼神沉靜銳利，右手無名指還在慢悠悠地轉著那支標志性的銀色鋼筆。他站起身時動作不急不緩，卻自帶強大的氣場，讓原本躁動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顧衍之徑直走到主屏幕前，目光在那行金色字幕上停留了兩秒，隨即轉過身，一步步朝著裴昭走來。皮鞋踩在地膠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房間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尖上。
他在裴昭面前半步遠的地方停下，視線微微下移一寸，精準落在裴昭緊緊攥起的拳頭上——那是對方壓抑情緒的小動作，被他精準捕捉。
“你說出來了?！鳖櫻苤穆曇舨桓?，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別人都不敢說的話，你說出來了。”
裴昭依舊沒抬頭，鼻尖卻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氣，和紅毯那晚在消防通道里聞到的一模一樣。記憶瞬間翻涌，他想起兩人指尖相觸時的溫度，想起系統(tǒng)突然炸出的“書房錄像帶”提示，心臟猛地一緊，不敢再往下想。
顧衍之沒再追問，轉身走向會議桌。他隨手從桌上抽出那份印著主辦方燙金logo的晉級函，紙張潔白挺括，邊緣修剪得極為整齊。緊接著，他抬手將銀色鋼筆的筆尖對準紙面，稍一用力，輕輕劃過。
“嗤啦——”
清脆的撕裂聲響起，一道細長的口子從晉級函中間裂開，直直延伸到落款的簽名處，將原本完整的名單劃得面目全非。
“設備故障？”顧衍之將鋼筆重重拍在會議桌上，金屬筆帽撞擊木面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震得桌上的水杯都微微晃動，“可我聽見了，全網(wǎng)觀眾也聽見了。你們打算裝聾作啞到什么時候？”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沒人敢接話。導演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手指不安地摩挲著桌沿，卻遲遲說不出反駁的話——顧衍之作為頂流影帝，不僅業(yè)內地位極高，背后還有強大的資本支撐，他根本得罪不起。
“顧老師，這是我們的內部流程，有什么問題可以私下溝通……”導演試圖緩和氣氛，語氣帶著明顯的妥協(xié)。
“流程？”顧衍之直接打斷他，眼神冷了幾分，“一個演員敢當眾說出‘黑幕’兩個字，你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徹查真相，而是急著關掉屏幕掩蓋？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流程？”
他忽然轉頭看向角落里的一個位置：“沈制片，您怎么看這件事？”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坐在末位的女人身上。沈清歡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香奈兒套裝，烏黑的長發(fā)挽成低髻，左耳戴著的珍珠耳釘隨著動作微微晃動，氣質優(yōu)雅又強勢。剛才全程她都在低頭翻看著資料，仿佛會議室里的騷亂與她毫無關系，存在感低得像個透明人。
沈清歡緩緩合上文件夾，抬眼先看向顧衍之，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緩緩移到裴昭身上，眼神里帶著幾分審視。
“既然現(xiàn)在心聲能同步到屏幕上，還觸發(fā)了全網(wǎng)直播?！彼Z氣慢條斯理，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不如就按實時熱度重新排名吧?！?/p>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裴昭，第一?！?/p>
空氣瞬間凝固，連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聞。
導演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漲得通紅：“沈制片！這不合規(guī)矩！賽前明明定好了按數(shù)據(jù)排名，怎么能說改就改？”
“規(guī)矩是誰定的？”沈清歡終于站起身，她個子不高，卻氣場全開，目光銳利地看向導演，“三年前《無聲》選角，我說誰演主角誰就演，沒人敢質疑。今天這個選秀項目，我投了六成的資金，算是最大的投資方。你來說說，這規(guī)矩是我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砸進水里，卻沒掀起半點波瀾——沒人敢反駁。沈清歡在業(yè)內是出了名的眼光毒、手段硬，得罪她，就等于斷了自己在圈子里的路。
裴昭站在原地，手指依舊插在褲兜里，感受著手機屏幕的溫度。他心里清楚，這一局，他不僅活下來了，還被沈清歡親手從泥潭里拉到了臺面上?？伤麤]有絲毫放松，神經(jīng)依舊緊繃著。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角落的周予安，對方臉色鐵青，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左手小指在桌下不停摩挲著那枚蛇形戒指——那是周予安極度煩躁時的習慣動作。裴昭還注意到，周予安的手機屏幕始終黑著，之前系統(tǒng)提示的那串亂碼應用，顯然還在后臺強制運行，對方根本無法操控自己的設備。
反追蹤沒斷，他還牢牢盯著對方。
【錄音同步完成：已捕捉到高危對話片段，關鍵詞提取中——“刪數(shù)據(jù)”“買通評委”“裴昭必須出局”“霍總那邊交代的”。已加密存檔至云端，可隨時導出?！?/p>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時，裴昭眼皮都沒眨一下。他知道，這些語音就是周予安和霍肆野操控排名的鐵證，只要他愿意，隨時能將這些內容公之于眾，讓兩人身敗名裂。
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不清楚沈清歡和顧衍之的真實目的，也不知道霍肆野背后還有多少勢力，貿然出手只會打草驚蛇。
沈清歡說完便不再看眾人，轉身朝著門口走去。就在她的手剛碰到門把手的剎那，會議室的側屏突然毫無征兆地自動亮起，原本漆黑的屏幕上彈出了一段監(jiān)控錄像。
畫面里是劇組后臺的走廊，霍肆野穿著一身皺亂的西裝，昂貴的袖扣歪斜地掛在袖口，顯然情緒極為激動。他手里拎著一根金屬桿，對著墻角的監(jiān)控攝像頭狠狠砸了下去，“哐當”一聲巨響，攝像頭的玻璃外殼瞬間碎裂，火花四濺。鏡頭最后定格在他扭曲暴怒的臉上，雖然聽不清聲音，但能清晰看到他嘴型開合，像是在嘶吼著什么。
沒人解釋這段視頻是怎么憑空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也沒人敢問。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這必然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而敢這么做的，除了沈清歡或者顧衍之，不會有第三個人。
畫面在霍肆野砸向鏡頭的最后一擊時定格，隨即屏幕變黑，恢復了之前的狀態(tài)，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可所有人都看見了，霍肆野毀滅證據(jù)的樣子，已經(jīng)深深印在了每個人的心里。
裴昭站在原地，忽然豁然開朗——有些人心機深沉，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只需動動手指，就能讓對手在無形中灰飛煙滅。沈清歡和顧衍之，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顧衍之重新坐回后排的位置，指尖又開始轉動那支銀色鋼筆，筆身在燈光下反射出細碎的冷光。他沒有再看裴昭，可裴昭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余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帶著探究與審視。
導演臉上擠出尷尬的干笑，試圖挽回場面：“那……既然沈制片定了名單，我們繼續(xù)復盤剩下的內容？”
“不必了?！鄙蚯鍤g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最終名單我會讓助理發(fā)給所有人。裴昭直接進A班，明天早上八點準時到片場跟組訓練。其他人，散會。”
話音落下，會議室里立刻響起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響。有人低著頭小聲議論，有人慌忙收拾桌上的資料，腳步匆匆地離開，顯然不想再卷入這場風波。周予安依舊沒走，坐在椅子上死死盯著自己的手機，手指不停地按動電源鍵，試圖重啟設備，可屏幕始終毫無反應，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裴昭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按亮屏幕。反追蹤界面上，代表周予安的綠色光點依舊在緩慢移動——對方似乎終于放棄了擺弄手機，正朝著會議室門口走去。
他知道，周予安已經(jīng)被他牢牢標記，無論對方走到哪里，他都能精準定位。
他更清楚，這只是開始，真正的戰(zhàn)爭還沒打響。
人群陸續(xù)退出會議室，最后只剩下幾個工作人員在收拾散落的文件。裴昭站在原地沒動，胸口忽然傳來一陣悶痛感，像是有根無形的線從內臟里猛地收緊，帶著窒息般的壓迫感。他知道這是剛才情緒過度壓抑引發(fā)的舊疾，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悄悄扶住桌沿，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冷汗瞬間爬上了額角。
他咬住牙，硬生生將痛哼咽回喉嚨里。
就在這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屏幕自動亮起。系統(tǒng)的紅色警告界面彈了出來，刺眼的字體格外醒目：
【警告：目標設備（周予安手機）信號異常，疑似啟動遠程清除程序，試圖解除反追蹤綁定。倒計時：30、29、28……】
裴昭的心臟猛地一沉，指尖快速在屏幕上滑動，調出系統(tǒng)的防御界面。他盯著跳動的倒計時數(shù)字，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周予安竟然想強行解除綁定？看來對方已經(jīng)察覺到了異常，開始反擊了。
“啟動最高級防御程序，鎖定證據(jù)文件，禁止任何外部程序篡改。”裴昭在心里默念，指尖緊緊攥著手機，指腹因為用力而泛白。
【最高級防御程序已啟動，證據(jù)文件鎖定成功。遠程清除程序攔截中……攔截進度：10%、25%、50%……】
系統(tǒng)的提示音不斷在腦海里更新，裴昭靠在桌沿上，緩緩閉上眼，強壓下胸口的痛感。他知道，這一次的交鋒，他必須贏。如果反追蹤被解除，他就會失去盯著周予安和霍肆野的唯一線索，之前收集的證據(jù)也可能面臨風險。
會議室里只剩下工作人員收拾東西的聲音，還有他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裴昭睜開眼，看向門口的方向，顧衍之和沈清歡已經(jīng)離開了，可他總覺得，有雙眼睛還在暗處盯著這里，或許是顧衍之留下的人，或許是霍肆野的眼線。
【攔截進度：80%、95%、100%！遠程清除程序已成功攔截，目標設備綁定狀態(tài)穩(wěn)定，反追蹤持續(xù)在線?！?/p>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帶著一絲機械的雀躍，裴昭緊繃的身體終于稍稍放松下來，胸口的痛感也緩解了幾分。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重新穩(wěn)定跳動的綠色光點，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周予安，霍肆野，你們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他收起手機，轉身朝著會議室門口走去。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落在他的身上，驅散了幾分之前的陰霾。雖然前路依舊充滿未知和危險，但他不再是那個只能被動挨打的少年了——他手里握著證據(jù)，還有意外出現(xiàn)的助力，這一次，他要主動出擊，撕開所有黑幕，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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