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集團主辦的“逝水年華”主題香水展，占據(jù)了市中心美術(shù)館的整個東翼。與其說是展覽，不如說是一場精心編排的儀式。入口處，每位嘉賓都收到一份素白印刷的冊頁，上面羅列著數(shù)十款香水的名字、成分與靈感來源，風(fēng)格陰郁而唯美，充滿了對死亡、記憶與消逝的詠嘆。

林芷拿著冊頁，指尖冰涼。她看著那些名字——《安魂曲》、《荒蕪之詩》、《沉默的廢墟》……每一款都像是對蘇婷，以及所有被“深淵”吞噬生命的無聲嘲弄。這是一場由兇手主持的、盛大的香水葬禮。

顧云深站在展廳中央，一身黑色西裝，宛如這場葬禮的主祭。他正向來賓闡述他的創(chuàng)作理念，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氣味是時間的容器，是逝去靈魂最后的回響。我們試圖捕捉的，并非美好，而是真實，是存在過的痕跡，哪怕它充滿痛苦與掙扎?！?/p>

他的話語引得周圍一陣矜持而贊同的低語。林芷感到一陣反胃。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一臺精密的儀器，開始掃描整個空間。空氣中彌漫著數(shù)十種復(fù)雜的氣味，悲傷的、空靈的、腐朽的、尖銳的……它們交織成一片情感的泥沼。她必須穿透這片泥沼，尋找那唯一的、致命的坐標(biāo)。

她緩步穿行在各個展臺之間，偶爾駐足，拿起聞香條輕嗅，神情專注，與其他沉浸其中的嘉賓并無二致。一款名為《永夜》的香水，以大量的廣藿香和沉香為主調(diào)，試圖營造深沉的黑暗，但底子里卻透出一股暖甜的香草，破壞了整體的冷寂——不是它。

另一款《骨灰甕》，以干燥的礦物質(zhì)感和灰燼氣息著稱，技術(shù)精湛，但過于刻意，缺乏那種內(nèi)在的、腐敗的生命力——也不是它。

她的心跳在平靜的外表下逐漸加速。難道顧云深真的如此謹慎，沒有在這里留下任何“深淵”的痕跡？

就在她即將走到展廳盡頭時，她的腳步停住了。

那里有一個獨立的、不起眼的黑色展臺，沒有燈光聚焦，只靠環(huán)境光幽幽照亮。展臺上沒有任何香水瓶，只放著一個打開的、古樸的木盒，里面鋪著黑色天鵝絨，中央靜靜躺著一塊不規(guī)則的黑褐色樹脂塊，旁邊立著一個小小的標(biāo)簽，上面只有一個手寫的單詞：「源」。

沒有成分表，沒有靈感闡述。

幾乎所有嘉賓都忽略了這個過于抽象、甚至顯得有些寒酸的展品，匆匆走向更炫目、更易理解的區(qū)域。

但林芷的身體卻瞬間繃緊。

一股極其微弱、卻被高度濃縮的、熟悉到讓她靈魂戰(zhàn)栗的冰冷甜香，正從那塊看似平平無奇的“樹脂”中，絲絲縷縷地散發(fā)出來！

它不是完整的“深淵”香水，它是……“深淵”最核心的、未經(jīng)修飾的原始香基！是那股腐敗玫瑰氣息與冷冽金屬感的源頭！它被巧妙地偽裝成了一塊古老的龍涎香或者某種植物樹脂！

顧云深不僅留下了痕跡，他甚至將它放在了最顯眼，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這是一種極致的傲慢與挑釁。

林芷感到血液在瞬間沖上頭頂，耳邊嗡嗡作響。她幾乎能想象出顧云深此刻正站在某個角落，欣賞著她發(fā)現(xiàn)“寶藏”時震驚而憤怒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她不能失態(tài)，不能在這里功虧一簣。

她像其他好奇的觀眾一樣，微微俯身，湊近那塊“源”，仔細地嗅聞著，臉上露出適當(dāng)?shù)?、對陌生氣味探究的表情。同時，她用戴著特制戒指的指尖，極其輕微、快速地在那塊樹脂表面擦過——戒指內(nèi)側(cè)的微型吸附墊，足以帶走微不足道卻至關(guān)重要的樣本。

做完這一切，她直起身，面色平靜地走向下一個展臺，仿佛只是欣賞了一件略顯古怪的藝術(shù)品。

直到走出美術(shù)館，坐進車里，林芷才允許自己顫抖起來。她攤開手掌，看著那枚看似普通的戒指，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她拿到了。

拿到了“深淵”最核心的證物。

加密手機震動，她接通，陸燼的聲音傳來：“情況？”

“樣本已獲取?！绷周频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把它放在那里，像一個墓碑?！?/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陸燼的聲音異常凝重：“沈鳶已經(jīng)在實驗室待命。林芷，你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知道?！绷周瓶粗巴怙w逝的街景，眼神冰冷而堅定，“這意味著，他不再滿足于隱藏。他邀請我們，參加他最后的‘盛宴’。”

葬禮已經(jīng)結(jié)束，而真正的對決，才剛剛拉開序幕。那塊名為“源”的樹脂，既是證據(jù)，也是戰(zhàn)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