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NT……愛，還是禁錮

深市的夏天，像一個巨大的、濕漉漉的蒸籠。空氣里飽含水汽，黏稠得仿佛能擰出水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重量。陽光炙烈，灼燒著皮膚，即使待在開著十足冷氣的室內(nèi)，那股無處不在的潮熱依舊如影隨形，讓人的皮膚總是蒙著一層薄薄的、不舒服的黏膩感。

《心囚》的拍攝就在這樣令人窒息的天氣里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取景地是一家真實的、裝修風格復古懷舊的臨街冰淇淋店。為了捕捉最真實的光影，巨大的燈光設(shè)備架設(shè)在店外，將本已酷熱的門口烘烤得如同煉鋼爐前。

宋亞軒身上穿著冰淇淋店統(tǒng)一的、略顯單薄的米白色圍裙制服，里面是淺藍色的襯衫。為了鏡頭前的清爽感，他不能表現(xiàn)出絲毫被熱浪侵襲的狼狽。鏡頭對準他時，他必須是那個干凈、純粹、帶著點不諳世事溫柔的店員“林深”。

今天的戲份，是“顧燁”與“林深”在冰淇淋店互動的重要轉(zhuǎn)折點?！邦櫉睢币琅f是那副優(yōu)雅從容、帶著神秘吸引力的模樣，他每天都會來，點同一款——海鹽玫瑰冰淇淋。而今天，劇本要求他自然而然地，用那個精致的小勺，舀起一勺，遞到“林深”嘴邊，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親昵和試探。

“Action！”

劉耀文拿著那杯點綴著玫瑰花瓣碎屑、呈現(xiàn)出夢幻淡紫色的冰淇淋，走到柜臺前。他沒有立刻遞出勺子，而是先看著宋亞軒，眼神深邃，帶著劇本里“顧燁”特有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審視和一絲玩味。

“今天的海鹽玫瑰，似乎格外甜?！彼吐曊f，臺詞被他念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像羽毛輕輕搔刮。

“ 林深”按照劇本，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局促，臉頰微微泛紅，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又被對方的氣場所定住。

然后，劉耀文舀起一勺，動作優(yōu)雅得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緩緩遞到宋亞軒唇邊。

“嘗嘗？”

宋亞軒看著那勺冰淇淋，又看看劉耀文近在咫尺的眼睛，那一刻，他幾乎分不清自己是“林深”還是宋亞軒。他依循著角色的本能，微微張開嘴，含住了那冰涼的勺子。

海鹽的微咸首先觸及味蕾，緊接著是玫瑰過于濃郁的香氣和甜膩，混合著奶油的順滑。說實話，這味道并不算好吃，甚至有些怪異。但他必須演出“林深”那一瞬間的怔忡、不知所措，以及一絲被冒犯卻又隱隱被吸引的復雜情緒。

“卡！”導演的聲音響起。

“亞軒，情緒對了，但眼神里的抗拒多了一點，我們需要再多一點點……懵懂的好奇，對，就是那種自己都沒察覺的被吸引。”導演耐心地講著戲。

于是，再來一條。

冰淇淋在高溫下融化得極快，即使店內(nèi)冷氣充足，道具組也需要頻繁更換新的。從海鹽玫瑰，到抹茶杏仁，再到朗姆酒葡萄……為了配合不同機位和光影效果，以及追求最完美的表演層次，宋亞軒整整一天，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到底吃了多少口不同口味的冰淇淋。胃里冰涼的膩味感一陣陣上涌，喉嚨也因為過度攝入甜食而有些發(fā)干發(fā)緊。但他沒有抱怨，只是每一次導演喊“卡”后，默默地漱口，調(diào)整狀態(tài)，等待下一次“Action”。

當導演終于滿意地喊出“過！”時，夕陽已經(jīng)將天邊染成了橘紅色。宋亞軒感覺自己的味蕾幾乎已經(jīng)麻木，身體也因為長時間的專注和反復的表演而疲憊不堪。

回到劇組下榻的酒店，他第一件事就是沖進浴室，用溫熱的水流洗去一身的黏膩和疲憊。熱水沖刷著皮膚，帶走的不只是汗水和冰淇淋的甜膩，似乎還有那種被鏡頭和劉耀文眼神長久注視帶來的緊繃感。

洗完澡，他懶得吹頭發(fā)，只胡亂用毛巾擦了擦，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fā)，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寬松的居家短褲。強烈的食欲后知后覺地涌上來，他懶得講究，直接打電話點了外賣——一份金黃酥脆的炸雞和一大盒麻辣鮮香的小龍蝦。

外賣很快送到。他也懶得去餐桌，干脆就盤腿坐在酒店房間柔軟的地毯上，將外賣盒子在茶幾上攤開，戴上一次性手套，準備大快朵頤。濕發(fā)上的水珠偶爾滴落，洇濕了T恤的肩頭，他也渾不在意。

剛剝開兩只小龍蝦，塞了滿嘴的炸雞，門口忽然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他愣了一下，這個時間點會是誰？李姐？還是劇組工作人員？

他含著滿嘴的食物，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來了”，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外面站著的人讓他瞬間僵住，嘴里的炸雞都忘了咀嚼。

劉耀文。

他似乎是剛應(yīng)酬完或者開完會回來，身上還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襯衫，只是解開了領(lǐng)口的扣子，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與宋亞軒的居家隨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劉……劉老師？”宋亞軒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有些手足無措。他現(xiàn)在的樣子實在算不上得體。

劉耀文的目光在他還滴著水的頭發(fā)、簡單的白T恤，以及他身后地毯上那一片狼藉的外賣盒上掃過，眼神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什么，快得讓人捕捉不到。

“路過，聞到味道了?！眲⒁牡恼Z氣很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宋亞軒腦子一抽，或許是出于禮貌，或許是急于結(jié)束這尷尬的場面，他鬼使神差地側(cè)了側(cè)身，客氣了一句：“那個……劉老師，您要不要……一起吃點？”

他本以為劉耀文會拒絕。像他這樣的人，怎么會坐在地上吃這種油膩的外賣？

然而，劉耀文只是頓了一秒，便點了點頭：“好。”

然后，他真的走了進來，并且極其自然地，學著宋亞軒的樣子，脫了鞋，直接在地毯上坐了下來，就坐在宋亞軒對面。

宋亞軒：“?。?！”

他整個人都懵了，看著劉耀文那雙價格不菲的手工皮鞋被隨意地脫在門口，看著這個在片場掌控全局、在業(yè)內(nèi)叱咤風云的男人，就這么不拘小節(jié)地坐在自己房間的地上，準備和他一起分享炸雞和小龍蝦……這畫面太有沖擊力，以至于他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劉耀文卻已經(jīng)自顧自地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塊炸雞，姿態(tài)依舊從容，仿佛坐在高級餐廳的包廂里。

接下來的時間，房間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咀嚼食物、剝蝦殼的細微聲響，以及墻壁上電視里播放著一部無關(guān)緊要的都市愛情劇的背景音。

宋亞軒原本打算慢慢享受的美食，在劉耀文加入后，莫名地變成了一場無聲的“爭搶”。劉耀文吃東西的速度并不快，但目標明確，效率極高。宋亞軒眼看著自己最愛吃的甜辣味炸雞翅和個頭最大的蒜蓉小龍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也顧不上什么形象和謙讓了，下意識地加快了動作。

一頓風卷殘云，原本堆滿食物的外賣盒很快見了底。

劉耀文摘下手套，用濕巾仔細地擦了擦手和嘴角。然后，他抬起頭，目光落在宋亞軒依舊濕漉漉的頭發(fā)上。

他忽然伸出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宋亞軒還濕潤的發(fā)頂，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昵。

宋亞軒渾身一僵，像被點了穴。

接著，劉耀文順手將他頭上那塊已經(jīng)半濕的毛巾取了下來，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晚上睡覺頭發(fā)是濕的，容易頭疼，睡不好。”

說完，他沒等宋亞軒反應(yīng)，另一只空著的手極其迅速地拿出手機，對著還處于呆滯狀態(tài)、微微睜大眼睛、嘴唇可能還沾著一點油光的宋亞軒，“咔嚓”一聲，拍下了一張照片。

然后，他站起身，拿著那條毛巾，徑直走向門口，穿上鞋，拉開門，走了出去。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給宋亞軒任何提問或反應(yīng)的時間。

直到房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宋亞軒才猛地回過神。

他……他剛才干了什么？揉他頭？取他毛巾？還……還拍了照？！

宋亞軒一臉蒙圈地坐在原地，腦子里亂成一團。

然而，還沒等他想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就如同催命符一般瘋狂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李姐的名字。

他心頭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連忙接起電話。

“宋！亞！軒！”李姐火急火燎、近乎咆哮的聲音從聽筒里炸開，“你倆怎么回事？！一起吃的晚飯？！還是在酒店房間里？！還是坐在地上？！你老實跟我說，你倆是不是還一起洗了澡？！這進展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我的祖宗哎！”

宋亞軒越聽越驚悚，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李姐你說什么?。?！沒有！絕對沒有一起洗澡！他就是路過進來吃了點東西！就坐在地上吃了頓外賣而已！”

“而已？！”李姐的聲音拔得更高了，“你自己快去看看劉耀文的微博！他運營了你也要去捧捧場啊！趕緊的！”

微博？劉耀文發(fā)了微博？

宋亞軒心臟狂跳，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手忙腳亂地掛斷李姐的電話，點開了那個熟悉的藍色圖標。

根本不需要他特意去尋找，開屏就是劉耀文剛剛發(fā)布的最新動態(tài)，高高掛在熱搜第一位。

沒有配文，只有一張照片。

正是剛才劉耀文偷拍的那一張。

照片里，他盤腿坐在地毯上，背景是酒店房間溫暖的燈光和吃剩的外賣包裝。他微微仰著頭，看著看著剛剛拍照的劉耀文，眼睛因為驚訝而睜得圓圓的，濕漉漉的黑發(fā)軟軟地貼在額前，身上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因為坐姿而勾勒出清瘦的身形。頭上取毛巾的動作似乎還沒完全結(jié)束，帶著一點懵懂的、毫無防備的姿態(tài)。嘴角……好像真的還沾著一點點炸雞的碎屑。

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只剛剛被投喂完，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濕漉漉的小貓。

評論區(qū)已經(jīng)徹底炸開了鍋，轉(zhuǎn)發(fā)和評論數(shù)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飆升。

“臥槽？！這是我不付費能看的嗎？！”

“這是宋亞軒？！素顏？剛洗完澡？！”

“啊啊啊這氛圍感！這眼神！劉導好會拍！”

“所以是真的在一起吃夜宵？還是在酒店房間？坐地上？這什么居家小情侶日常！”

“我宣布我磕到了！這體型差！這眼神拉絲！”

“軒軒好軟好可愛！想rua！”

“劉耀文你居然私下偷拍我們家軒軒！還發(fā)出來?。ǜ傻闷粒?/p>

“《心囚》劇組氛圍這么好的嗎？導演和演員關(guān)系這么融洽？”

宋亞軒看得面紅耳赤，腳趾摳地。這照片……這角度……劉耀文絕對是故意的！

他手指顫抖地往下滑，看到了劉耀文在自己這條微博下面的唯一一條評論：

“我的男主，敬請期待。@宋亞軒”

“轟——！”

宋亞軒感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臉頰燙得能煎雞蛋。這語氣……這“我的男主”……簡直是火上澆油！

他手忙腳亂地想點個贊表示看到，結(jié)果因為太過慌亂，手指一抖，竟然在那條評論下面，直接點出了三個連著的小愛心表情符號！??????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想立刻撤回時，頁面已經(jīng)顯示無法操作，超過兩分鐘了！而且眼尖手快的粉絲早已經(jīng)截圖，新一輪的“啊啊啊他回應(yīng)了！”“他好愛！”“正主發(fā)糖最為致命！”的狂歡已經(jīng)開始。

宋亞軒看著自己那無比顯眼的三顆愛心，又看看劉耀文那句“我的男主”，再想想那張引人遐想的照片……

算了，毀滅吧。

他眼前一黑，直接扔掉手機，把自己重重摔進柔軟的大床里，用被子蒙住頭，只想立刻逃離這個星球。

這一晚，宋亞軒睡得極其不踏實，夢里都是炸雞、小龍蝦、濕頭發(fā)和劉耀文那雙深邃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他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膽戰(zhàn)心驚地拿起手機。

經(jīng)過一夜的發(fā)酵，輿論熱度比昨晚平息了一些，但也沒有好到哪里去。他和劉耀文的名字依然牢牢掛在熱搜前列，各種分析帖、CP向剪輯視頻已經(jīng)開始涌現(xiàn)。雖然不再是一片辱罵，但那種被過度關(guān)注、被強行捆綁、被無數(shù)人拿著放大鏡審視的感覺，依然讓他感到無比窒息和壓力山大。

想到今天還要去片場，還要面對劉耀文……宋亞軒整個人都蔫了。他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看著鏡子里那個沒什么精神的自己，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一整天，在前往片場的車上，在化妝間里，在等待拍攝的間隙，宋亞軒都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心事重重。他盡量避開與劉耀文不必要的眼神接觸，整個人像是被一層低氣壓籠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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