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作嫻熟地拉開一個個抽屜,取出當歸、川芎、赤芍等物,用戥子精確稱量,再用桑皮紙包好。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然,帶著醫(yī)者特有的專注與沉穩(wěn),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
李存禮的目光則看似隨意地掃過醫(yī)館內(nèi)的陳設(shè)。藥柜高聳,標簽清晰;一側(cè)的書架上擺滿了醫(yī)書,有些已然翻舊;墻角煮藥的爐子上,陶罐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藥香彌漫。一切都符合一個普通醫(yī)館的模樣,整潔,樸素,充滿生活氣息。
但他的視線,在掠過書架某幾卷看似尋常的醫(yī)典,以及后堂門簾縫隙中隱約可見的、稍顯復(fù)雜的院落結(jié)構(gòu)時,會有極其短暫的停留,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沈姑娘此處,倒是清靜雅致。”李存禮似是閑聊般開口,“在這亂世之中,能得一隅安閑,懸壺濟世,實乃幸事?!?/p>
沈清弦包藥的動作未停,頭也未抬,淡然回應(yīng):“亂世紛擾,生靈涂炭。清弦力薄,唯愿以此微末技藝,略盡綿力,求個心安罷了。”
“醫(yī)者仁心,令人敬佩?!崩畲娑Y語氣誠懇,話鋒卻微微一轉(zhuǎn),“只是如今洛陽城內(nèi),龍蛇混雜,各方勢力糾纏,姑娘一人在此,還需多加小心。若遇難處,可隨時來通文館尋我。”
這番話,看似關(guān)懷,實則警告與試探并存。是在暗示她可能被卷入紛爭,還是在提醒她,她的一切都在通文館的視線之內(nèi)?
沈清弦將包好的幾劑藥遞過去,終于再次抬眸看向李存禮,清澈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疏離與感激:“多謝大人提醒。清弦行事,但求問心無愧,小心便是?!?/p>
李存禮接過藥包,指尖與沈清弦的指尖有瞬間的觸碰,一觸即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是要穿透她平靜的表象,看到她內(nèi)心深處去。
“如此,李某便不打擾了。日后少不得還要來叨擾姑娘?!彼酒鹕?,依舊是那副溫文有禮的模樣。
“大人慢走?!鄙蚯逑椅⑽⑶飞?。
李存禮轉(zhuǎn)身,帶著兩名屬下步入依舊連綿的雨幕之中。那襲白衣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街角。
濟世堂內(nèi)恢復(fù)了之前的安靜,只剩下雨聲和藥罐沸騰的聲音。
沈清弦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門外空濛的雨景上,久久未動。她緩緩抬起剛才被李存禮指尖觸碰到的手,輕輕握緊。
掌心,因方才極力維持的鎮(zhèn)定,已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李存禮……他就像這場洛陽春雨,看似溫潤,實則冰冷徹骨,無孔不入。他的到來,絕非求醫(yī)那么簡單。這盤圍繞權(quán)力、生死與道義的棋局,第一枚棋子,已然落下。
而她,身陷局中,必須步步為營。
她轉(zhuǎn)身,走到案前,看著宣紙上那個暈開的墨點,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而銳利。濟世堂的平靜,恐怕要被打破了。而她也必須盡快將李存禮親自到訪的消息傳遞出去,讓暗中的同伴們,早做防備。
風雨已至,棋局,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