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張皺巴巴的字條,指尖微微發(fā)抖。"別信任何人。"五個字像毒蛇般纏住心臟,勒得我喘不過氣。
晨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母親繡的并蒂蓮上。布料褪了色,花葉邊緣泛起毛邊,就像我們母女的命運——被歲月和人心撕扯得支離破碎。
"吱呀——"
門軸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下意識把字條藏進懷里,抬頭看見顧父站在門口。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衫,手里端著一碗粥。
"染染啊,"他臉上堆起笑,眼角皺紋擠成一團,"你娘臨終前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來,趁熱喝點粥。"
我盯著那碗粥。米湯清得能照見人影,米粒稀疏得可憐。前世也是這樣的清晨,他端著同樣的粥哄我喝下,說要給我補身子。結果那天下午我就渾身發(fā)熱,急匆匆跑去找慕沉舟……
"我不餓。"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哎喲,閨女這是說什么話?"他端著碗往床邊走,"你現(xiàn)在可是咱們家的寶。慕家少爺不是要回來了嗎?聽說他對你挺有意思的。"
我猛地坐直身子:"你怎么知道慕沉舟的事?"
"這城里誰不知道?"他把碗放在床頭柜上,袖口蹭過我的手背,"我聽說慕家大少最近常去蘇家,蘇婉兒那丫頭倒是會做人……"
"滾出去!"我抓起粥碗就要砸。
他慌忙后退:"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我是你爹!"
"你配當?shù)?我咬牙切齒,"我媽咽氣的時候你在哪?你把她陪嫁的銅爐送人換錢的時候,在哪?"
他臉色變了變,轉身就走,門摔得震天響。
我癱回床上,掌心全是汗。秦九到底想告訴我什么?顧父又為什么要提慕沉舟?還有林墨那個藥……越想腦子越亂,胸口像壓了塊石頭。
香遠閣的檀香混著晨霧飄進鼻腔。我扯了扯斗笠的邊緣,遮住半張臉。
推門時銅鈴叮咚作響,柜臺后的算盤聲戛然而止。我掃了眼鋪內陳設,目光落在角落的銅爐上。雙鶴銜蓮的紋路在晨光里泛著幽光,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老板?"我試探著問。
"你不該來。"
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抬頭,只見二樓欄桿旁站著個青衣男子。他戴著銀絲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冷得像冬日的湖面。
"果然是你。"我往前走了兩步,"秦九,你為什么躲在這里?"
他輕笑一聲:"我倒想問問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看不清真相?"
我攥緊衣角:"什么意思?"
"你以為林墨給你的藥真是為了幫你?"他從樓梯上走下來,步伐輕得像貓,"他給你的是慢性香毒,讓你對他產(chǎn)生依賴。等你徹底離不開他那天,就是你死期。"
"胡說!"我脫口而出,卻聽見自己聲音發(fā)顫。
"看看這個。"他遞來一張泛黃的紙,上面畫著復雜的香方,"這是林墨昨夜開的藥方。認得出嗎?"
我仔細看了幾行,冷汗浸透后背。方子里確實有幾種罕見的制香材料,都是能讓人上癮的香毒。
"你怎會……"
"我教你的東西都忘了嗎?"他語氣突然嚴厲,"記住了,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我想起第一次見秦九的情景。那時我剛被顧父趕出家門,在城郊亂墳崗暈倒。是他救了我,教我制香救人??珊髞怼?/p>
"你為什么要幫我?"我盯著他問。
他沉默片刻:"因為你是顧家最后的血脈。"
我愣住了。顧家?那不是早就敗落了嗎?父親不過是個小職員……
"你以為顧振國是你親爹?"他冷笑,"他是你舅舅。你親爹是顧家長房嫡子,當年被人害死,才把你寄養(yǎng)在他家。"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難怪小時候總覺得顧父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難怪他總逼我學琴棋書畫……
"現(xiàn)在,"秦九的聲音把我拉回現(xiàn)實,"你有兩個選擇。"
他攤開手掌,一枚暗紅色的香丸躺在其中。
"吞下它,你會覺醒顧家傳承的制香秘術,也能解體內潛伏的香毒。但從此以后,你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我盯著那枚香丸。紅得像血,像慕沉舟臨死前唇邊的血。
"另一個選擇呢?"
"繼續(xù)裝傻,等著他們把你變成提線木偶。"他嗤笑,"就像上輩子那樣。"
我閉上眼。慕沉舟冰涼的手腕、蘇婉兒假惺惺的笑容、林墨溫柔的眼神……一幕幕在腦海閃過。
睜開眼時,我已經(jīng)握住香丸。
"等等。"秦九突然按住我的手腕,"吞下去之后,你會經(jīng)歷七天的劇痛。如果熬不過,就死了。"
我笑了:"反正活著也比死了好受多少。"
香丸入喉的瞬間,一股灼熱從胃里竄上來。我扶住柜臺,眼前景象開始扭曲。秦九的臉忽遠忽近,聲音忽高忽低。
"記住,"他的手按在我心口,"從今天起,你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想要說話,卻發(fā)不出聲。四肢像被火烤,骨頭都在噼啪作響。額頭抵在冰冷的柜臺上,一滴汗滑進眼睛。
恍惚間聽見他說:"顧家大小姐,歡迎回家。"
\[未完待續(xù)\]我想要說話,卻發(fā)不出聲。四肢像被火烤,骨頭都在噼啪作響。額頭抵在冰冷的柜臺上,一滴汗滑進眼睛。
恍惚間聽見他說:"記住,"他的手按在我心口,"從今天起,你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香丸入喉的灼熱感突然消失了。
我猛地抬頭,秦九正盯著我,眼神里藏著我看不懂的情緒。柜臺上的檀香不知何時變得刺鼻起來,熏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怎么……"我剛開口就愣住了。
我的聲音變了。低啞中帶著一絲陌生的沙啞,像是有人在我喉嚨里撒了把碎冰。
秦九沒回答,只是伸手撫過我的手腕。他的指尖冰涼,碰到皮膚的瞬間,我感覺到一股寒意順著血管往上爬。
"別動。"他低聲說。
門外傳來腳步聲。
很輕,但在這死寂的鋪子里格外清晰。一下、兩下,像是踩在我的脊骨上。
秦九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往身后一拽。他自己則快步走到門邊,從暗格里取出一根細長的香管。
"閉氣。"他嘴唇幾乎沒動。
我屏住呼吸。心跳聲大得嚇人,咚咚咚敲得耳膜生疼。
門縫里飄進一縷熟悉的幽香。
是林墨最愛用的那種沉水香。
秦九的手指在香管上輕輕摩挲,目光如刀。他朝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猛地拉開門。
"顧小姐不在嗎?"林墨的聲音溫和如常,"我聽說她今早出門了。"
我貼著柜臺往后退,指甲在木板上刮出刺啦聲。秦九站在門口,背影繃得筆直。
"你來晚了。"他說。
"是嗎?"林墨輕笑,"可惜。我本想問問她,昨天給的藥吃了可還受用?"
我屏住呼吸。
"你的藥。"秦九冷笑一聲,"差點把她毒死。"
"這話可嚴重了。"林墨的聲音依然溫潤,"我是大夫,怎么會害病人呢?"
話音未落,秦九手中的香管突然噴出一縷白煙。林墨后退半步,袖子翻飛間灑出幾粒藥丸。
我沖出去時,兩人已經(jīng)纏斗在一起。香遠閣的貨架被撞得東倒西歪,瓷瓶碎裂聲中,各種香氣混作一團。
"你到底是誰?"我對著林墨吼。
他身形一閃避開秦九的追擊,目光轉向我時,那雙溫柔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冷意。
"我在保護你啊。"他說。
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新的腳步聲。這次是重靴踏地的悶響,帶著某種令人不安的節(jié)奏。
秦九臉色變了:"慕沉舟來了。"
我心頭一震。想起昨晚墓地里慕沉舟握住我手腕時的溫度,想起他說"顧染,你還記得我嗎"時眼底的光。
"他不是應該還在路上?"我喃喃。
"因為有人提前通知了他。"秦九盯著林墨,"是不是?"
林墨沒有否認。他整理了下衣袖,仿佛剛才的打斗從未發(fā)生過:"顧染,你該跟我回去。那個香丸會要你的命。"
"那你呢?"我盯著他,"你會救我嗎?"
他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
慕沉舟的腳步聲更近了。
秦九突然抓住我的手:"信我一次。"
我看著他掌心的繭,那是常年制香留下的痕跡。記憶深處浮現(xiàn)出一個畫面——我躺在亂墳崗,是這雙手把我扶起來,遞給我一碗藥。
"我跟你走。"我說。
下一秒,秦九扯開后門的簾子,拉著我沖進小巷。身后傳來瓷器碎裂的巨響,緊接著是慕沉舟焦急的喊聲。
"顧染!"
我頭也不回地跑,直到雙腿發(fā)軟才停下來。
秦九靠在墻邊,胸口起伏。月光落在他臉上,照出一道新鮮的血痕。
"你受傷了。"我伸手去摸。
他躲開:"現(xiàn)在不是時候。"
遠處傳來犬吠。我知道慕沉舟不會輕易放棄,林墨也不會。而此刻的我,正站在命運的岔路口。
"香丸的事……"我剛開口就疼得彎下腰。
體內仿佛有千萬根針在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秦九扶住我,聲音低沉:"撐住,熬過去就好了。"
我咬破嘴唇,嘗到鐵銹般的味道。
這一次,我不會再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