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離的冬日,寒風(fēng)如刀,刮過蒼山,也刮過這間門前冷落鞍馬稀的雪落山莊。
蕭瑟裹著一件價值不菲的狐裘,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看著門外愈演愈烈的風(fēng)雪,一雙鳳眼里沒什么情緒,仿佛這世間萬物都難以激起他半分興致。他的客棧已經(jīng)很久沒有客人了,這漫天風(fēng)雪,更是將最后一點(diǎn)人跡也隔絕在外。
就在他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去,繼續(xù)對著一室清冷計算虧損時,風(fēng)雪迷蒙的盡頭,緩緩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
一身素凈的月白裙裳,外罩一件同色斗篷,兜帽邊緣露出一圈柔軟的狐毛,在狂風(fēng)中微微顫動。她走得不快,卻極穩(wěn),紛揚(yáng)的大雪似乎都刻意避開了她周身三尺,未能沾染她半分。在這荒郊野嶺,她不像是在趕路,倒像是在自家庭院中閑庭信步。
蕭瑟瞇起了眼。這不像是個普通的迷路旅人。
那女子徑直走到山莊門前,拾級而上,最終在他面前三步遠(yuǎn)處站定。她微微抬起下頜,兜帽下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膚色白皙,更勝霜雪,一雙眸子卻亮得驚人,如同浸在寒泉里的墨玉,平靜無波地看向他。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蕭瑟例行公事般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慣有的慵懶,“友情提醒,本店價格,可不便宜?!?/p>
那女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的目光掠過他,掃了一眼他身后這間雖然破敗,卻難掩昔日構(gòu)架之精巧的客棧,最后,清冷的視線又重新落回他臉上。
她的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帶著一種山間清泉的涼意,卻又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靜的風(fēng)雪聲中。
“你這山莊,”她頓了頓,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shí),“缺個女主人?!?/p>
蕭瑟眉梢?guī)撞豢刹斓貏恿艘幌隆?/p>
她看著他,目光坦然,繼續(xù)道:“我看,我正合適?!?/p>
饒是蕭瑟見慣風(fēng)浪,此刻也不由得怔了一瞬。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容貌極佳,氣質(zhì)清冷,說出來的話卻如此……石破天驚。他倚著門框,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帶著幾分審視,幾分玩味。
“哦?”他拖長了語調(diào),帶著他特有的、氣死人的腔調(diào),“姑娘倒是眼光獨(dú)到。不過,我這山莊女主人,身份貴重,可不是誰都能當(dāng)?shù)??!?/p>
她神色不變,仿佛沒聽出他話里的嘲諷,只淡淡反問:“如何才算有資格?”
蕭瑟鳳眼微挑,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慢悠悠地說:“一百兩。”
“一百兩什么?”
“一百兩銀子?!笔捝粗蛔忠痪涞?,“喝一杯茶的錢?!?/p>
這分明是刁難,是逐客。他等著看她變色,或是知難而退。
然而,雷清霜只是靜靜地看了他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故作慵懶的表象,看到他內(nèi)心深處某種不為人知的孤寂。隨即,她竟真的從袖中取出一樣?xùn)|西。
不是銀錠,而是一錠黃澄澄的金子。
她上前一步,將金子放入他攤開的掌心。她的指尖微涼,輕輕擦過他的皮膚,帶來一絲奇異的觸感。
“這是定金?!彼鹧?,目光清凌凌地直視著他深邃的眼底,“剩下的,用你往后的日子來抵?!?/p>
蕭瑟握著那枚尚帶她體溫的金子,看著眼前這雙近在咫尺、毫無怯意甚至帶著某種篤定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預(yù)料。
風(fēng)雪依舊在門外呼嘯,而這間寂靜了太久的雪落山莊,似乎因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吹進(jìn)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生機(jī)。
他忽然覺得,這枯燥的日子,或許要有點(diǎn)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