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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十四分,咖啡館的玻璃窗凝結(jié)著霜花。
她終究低頭乘車而來,刺骨寒風(fēng)中倔強潰敗,非心之所向,乃命運枷鎖已扼其昂首之機。
似籠中金雀斂翼含悲,壯志未酬枕上淚,笑靨仍守禮教規(guī)。
她并不服輸。她只是在等待涅槃重生的契機。
指尖游走于粗糲陶紋之間,溫潤如玉的觸感自指端蔓延,恰似故人輕拍肩頭的慰藉,使得她漸漸放松下來。
約定時分已過,人跡杳然,她靜立凝眸,心似秋葉飄搖。
她向來不喜歡遲到的人。
張桂源總犯傻,可誰讓他是只笨狗呢,算了,原諒他吧。
記憶的閘門悄然開啟,童年的畫面如電影般在腦海中徐徐展開——
五歲那年,老宅的青磚黛瓦旁,悄然搬來一戶人家,其中有個眉清目秀的孩子,名叫張桂源。
初時她只道是尋常,縱有潘安之貌,難保不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直至八歲那年,她嘴里叼著冰棍蹦蹦跳跳地回家,不料竟目睹張文于幾人如惡犬般圍堵張桂源,欺凌之態(tài)令人心寒。
怒火中燒之際,她將半截冰棍甩向張文于,那力道之猛,將滿腔憤懣盡數(shù)傾瀉,竟真讓張文于踉蹌了兩下。
沈倦“喂,張文于。你沒給腦細胞發(fā)工資嗎。怎么蠢到這個地步。
沈倦“數(shù)學(xué)考十分的事你也不想被你爸知道吧?”
???“沈倦!就知道告狀!多管閑事!我們走!”
她環(huán)抱雙臂,冷眼睥睨,地上那人瑟縮成一團,凄楚之態(tài)令人不忍卒睹,但沈倦覺得自己不是人。
發(fā)瀑傾瀉隔塵囂,眸光相纏時心跳可聞,掌落玉肌暈霞光,惹得他眸色漸深。
沈倦“你好笨吶?!?/p>
她憤然掀衣,累累傷痕赫然在目,這沉默的痛楚何其愚蠢又何其悲壯。煩躁難抑,索性將他拽起,踏著晚霞疾步歸家。
張桂源“沈倦…慢一點?!?/p>
張桂源“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p>
沈倦轉(zhuǎn)身,眼波如蛇環(huán)繞他的長腿,倏然握緊,使得他掌心沁出殷紅。
沈倦“你吹呢?”
沈倦“腿這么長不要給我?!?/p>
沈倦“誰慣著你那臭毛病?!?/p>
沈倦嘴硬心軟,腳步遲疑,看得張桂源眸光熠熠,偷笑間輕晃交纏的手。
沈倦“別亂動!”
張桂源“好。知道了?!?/p>
他馴服地垂下眼瞼應(yīng)承,指尖徐徐收束,將她牢牢握在手心。
一直到沈倦十五歲,早已對"童養(yǎng)夫"的調(diào)侃置若罔聞,卻總在轉(zhuǎn)身時撞見張桂源那狡黠的笑靨,活像只偷了腥的狐貍,看得她怒火中燒。
沈倦“誰會喜歡你這個笨狗啊?!?/p>
她毫不掩飾地對他冷嘲熱諷,字字如針,扎得他體無完膚,扎得他心生愉悅。
那笨狗咧嘴貼上前,小心翼翼嗅聞摩挲她的肩頭,放肆啃噬著也毫不知羞。
張桂源“你啊?!?/p>
聚散無常,張桂源在初三的某個清晨不辭而別,沈倦甚至來不及道一聲珍重,他就這樣消失在蟬鳴漸歇的九月,徒留一地回憶與悵惘。
沈倦忘卻一切,獨記她佇立雨幕,候至黃昏,心如死灰。
轉(zhuǎn)身之際,一滴晶瑩悄然劃過面龐。
沈倦抬眸望向灰蒙天際,心想,這大約是蒼穹落下的雨珠。
只是天邊無云,視線卻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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