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布匹中的密碼

西施抱著那匹沉甸甸的絲綢，沒有直接回公寓。她在附近的街區(qū)繞了幾個圈子，確認無人跟蹤后，才閃身進入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弄堂，借著月光和遠處霓虹的微光，迅速拆開了厚重的包裝紙。

里面果然不止是一匹質(zhì)地優(yōu)良的絲綢。在柔軟的布料中間，夾著一個扁平的、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冊子，以及一小盒看似是化妝粉餅的東西。

她立刻將小冊子和粉餅盒塞進手袋內(nèi)側(cè)的暗袋，將絲綢重新包好，抱著它，如同抱著一個普通的購物包裹，從容地走出了弄堂，叫車返回公寓。

公寓里一片漆黑，曜還沒有回來。西施反鎖好門，拉緊所有窗簾，這才打開臺燈，坐在書桌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兩樣東西。

她先拿起那盒“粉餅”，指尖在邊緣輕輕一摳，盒底彈開，里面根本不是粉，而是幾片薄如蟬翼、裁切整齊的、用于密寫的高級紙張和一小瓶無色無味的特殊藥水。這是組織為他們準備的、應對極端情況的密寫工具。

她的心沉了沉，連這種級別的工具都動用了，說明情況已萬分緊急。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那本小冊子。封面是空白的，翻開內(nèi)頁，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看似雜亂無章的數(shù)字和字母，排列方式古怪，像是某種商業(yè)密碼或者亂碼。

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套密碼本。西施蹙起秀眉，指尖輕輕劃過那些冰冷的符號。曜是密碼破譯的高手，這顯然是留給他的。但現(xiàn)在他在哪里？是否安全？

等待是最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炭火上炙烤。西施將小冊子小心收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檢查武器，清點公寓里可能用于應急的物品，腦海中預演著各種可能發(fā)生的危機情況及應對方案。

就在墻上的掛鐘指向十一點時，門外傳來極輕微的、三長兩短的敲門聲——是他們約定的安全信號。

西施立刻沖到門邊，透過貓眼確認是曜，才迅速打開門。

曜閃身進來，動作依舊敏捷，但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額發(fā)被夜風吹得有些凌亂，身上還帶著室外清冷的氣息。

“你沒事吧？”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看到對方都安然無恙，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弛。西施注意到他襯衫領(lǐng)口蹭到了一小塊墻灰，立刻明白他恐怕不是從正門出來的?！八Φ袅?？”

“嗯，用了點小手段?！标纵p描淡寫地帶過翻窗和利用流浪漢的驚險，目光落在書桌上，“東西拿到了？”

西施點點頭，將那小冊子和密寫工具推到他面前：“冊子里的密碼我看不懂，等你來破譯?！?/p>

曜拿起冊子，只是快速翻看了幾頁，眼神就驟然銳利起來：“這是‘柵欄密碼’的變種，結(jié)合了數(shù)字位移，密鑰應該與日期或者特定事件相關(guān)……”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拿起一支鉛筆，在旁邊的空白紙上飛快地演算起來。

西施沒有打擾他，默默地去倒了杯溫水放在他手邊，然后坐在他對面，安靜地等待著。臺燈的光暈籠罩著曜專注的側(cè)臉，他微蹙著眉，鉛筆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那些冰冷的符號在他筆下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逐漸顯露出猙獰的原貌。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不知過了多久，曜猛地放下鉛筆，抬起頭，眼中是震驚與憤怒交織的火焰。

“查出來了！”他的聲音因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清理行動’的目標名單……范圍極廣，包括文化界、教育界、報業(yè)，甚至還有我們內(nèi)部幾位潛伏很深的同志！行動時間……就在明晚午夜，統(tǒng)一進行！”

西施倒吸一口冷氣，雖然早有預料，但聽到如此具體而殘酷的內(nèi)容，還是讓她心頭發(fā)寒。這份名單一旦執(zhí)行，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我們必須立刻把名單送出去！”西施急道。

“來不及用常規(guī)渠道了?！标字钢谱g出的名單上幾個被重點標記的名字，“你看，連負責部分外圍警戒的警察分局負責人都在名單上，說明敵人這次是下了決心，內(nèi)部也進行了清洗和甄別，我們的很多聯(lián)絡站可能已經(jīng)不再安全?！?/p>

他拿起那盒密寫工具，眼神決絕：“只能用這個了。用最高密級的‘夜鶯’密碼，把核心名單寫下來，尋找機會直接投放給‘掌柜’知道的死信箱。”

“死信箱”是只有上線才知道的、絕對隱秘的傳遞點，通常用于萬不得已時的單向聯(lián)系，啟用風險極高。

“明晚就是最后期限，我們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時。”西施看著他，“怎么投？我們現(xiàn)在可能還在被監(jiān)視中?！?/p>

曜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謹慎地向外望去。夜色沉沉，看不出明顯異常，但他能感覺到那種無形的壓力。

“明天，我去財政部，你照常去外交部?！标邹D(zhuǎn)過身，思路清晰，“我們表現(xiàn)得越正常，敵人越會疑惑。我會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設法擺脫監(jiān)視，去投放點。你需要做的，是幫我制造一個‘合理’外出的借口，并且，在我離開后，想辦法吸引可能的監(jiān)視者的注意力?！?/p>

“調(diào)虎離山？”西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你想讓我當誘餌？”

“不是誘餌，是策應。”曜走到她面前，目光深沉地注視著她，“我們會很危險，非常危險。一旦我開始行動，就如同驚動了蟄伏的毒蛇。你……怕嗎？”

西施迎上他的目光，那里有擔憂，有關(guān)切，但更多的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她揚起下巴，唇角甚至勾起一絲與他如出一轍的、帶著點痞氣的笑容：“沈聽瀾，你忘了？在巴黎游行時，面對警察的水龍頭，我可沒慫過?！?/p>

看著她故作輕松卻異常堅定的眼神，曜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那我們來規(guī)劃一下細節(jié)?！彼^地圖，兩人頭碰著頭，在昏黃的燈光下，如同最精密的參謀部，開始策劃這場與時間賽跑、與死神共舞的行動。

明晚的上海，注定將是一個不眠之夜。而他們，將是這黑夜中，試圖點燃星火的飛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