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番外) 閣樓里的糖
“莉莉”的造訪,像一陣陰冷的風,吹皺了書店表面平靜的湖水。接下來的幾天,曜和西施都格外警惕,言行舉止更是將“吳俊明”和“阿秀”的人設貫徹到極致,仿佛兩根繃緊的弦。
直到三天后的夜晚,閣樓的小窗望出去,月色很好,清輝遍灑,暫時驅散了連日來的陰霾。確認外面沒有任何異常動靜后,兩人才真正松懈下緊繃的神經(jīng)。
西施點亮那盞小小的油燈,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了斗室的黑暗。她看著曜坐在小板凳上,對著那盞燈出神,左臂的傷口雖然愈合,但偶爾用力時還是會微微蹙眉。
她心里一軟,走過去,輕輕幫他按摩著肩膀,力道不輕不重:“還在想那個‘莉莉’?”
曜感受到她指尖的溫暖,身體放松了些,向后靠了靠,閉上眼睛:“嗯,在想怎么把咱們的‘故事’編得更圓些。”他頓了頓,握住她一只手,拉到身前,輕輕捏著她的指尖,“這幾天,委屈你了,跟著我提心吊膽?!?/p>
他的掌心有干粗活磨出的新繭,有些粗糙,卻異常溫暖。
西施任由他握著,另一只手依舊幫他按著肩膀,語氣輕松了些:“有什么委屈的?在巴黎的時候,被警察追著跑,不也過來了?那時候你可沒現(xiàn)在這么……嗯,瞻前顧后。”
曜睜開眼,回頭看她,燈下她的眉眼柔和,帶著一絲戲謔。他忍不住也笑了,那笑容驅散了他眉宇間的凝重,露出了幾分屬于他本性的、帶著點痞氣的陽光:“誰瞻前顧后了?我那是謹慎!再說了,那時候就咱們兩個光棍學生,現(xiàn)在可是拖家?guī)Э凇彼室饫L語調,目光落在西施身上。
西施臉一熱,輕輕捶了他一下:“誰跟你拖家?guī)Э冢∩蚵牉懲?,請注意你的言辭!”
“是是是,蘇稚薇同志教訓的是?!标讖纳迫缌鞯馗目冢劾飬s笑意更深。他忽然想起什么,松開她的手,從床鋪下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小油紙包。
“喏,給你?!彼延图埌f給她。
西施疑惑地接過,打開,里面竟然是幾塊做工精致的蘇州糖果——松仁粽子糖和玫瑰酥糖,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口味。
“你……你什么時候買的?”她驚訝地抬頭,在這種時刻,弄到這些并不容易。
“前幾天幫鐵叔跑腿,路過一家南貨店,偶然看到的?!标渍Z氣隨意,仿佛只是順手為之,但眼神里卻帶著一絲期待,“想著你也許久沒吃到了,就偷偷買了一點?!?/p>
在物資管制、形勢嚴峻的當下,這幾塊小小的糖果,代表的不僅僅是一份甜食,更是他時刻將她放在心上的、笨拙而珍貴的浪漫。
西施拈起一塊松仁糖,放入口中,熟悉的清甜和松香瞬間彌漫開來,仿佛一下子將她帶回了那個無憂無慮、有他在身邊嬉笑打鬧的蘇州童年。眼眶有些微微發(fā)熱,她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
“甜嗎?”曜湊近了些,輕聲問。
“嗯。”西施點點頭,聲音有些悶。
曜看著她低垂的、微微顫抖的眼睫,心中一片柔軟。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那一點不明顯的濕意,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等以后……等我們勝利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我?guī)慊靥K州,把觀前街所有的糖鋪子都買下來,讓你吃個夠?!?/p>
西施破涕為笑,抬起頭,嗔怪地瞪他一眼:“又吹牛!誰要你買那么多,膩都膩死了?!?/p>
“那就買一家,咱們自己開?!标讖纳迫缌?,笑著看她,“你當老板娘,我就當個跑堂的伙計,怎么樣?”
“美得你!”西施被他逗笑,又拈起一塊玫瑰酥糖,塞進他嘴里,“堵住你的嘴!”
曜含著那塊甜得發(fā)膩的糖,看著她終于重新明亮起來的笑容,只覺得連日的疲憊和緊張都煙消云散。他故意皺起臉:“太甜了……”
“活該!”西施笑得更開心了。
小小的閣樓里,彌漫著糖果的甜香和兩人低低的笑語。油燈的光暈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墻壁上,依偎在一起,仿佛外面的一切風雨都與他們無關。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代號“夜鶯”和“漁夫”的戰(zhàn)士,也不是偽裝成“吳俊明”和“阿秀”的潛伏者,他們只是曜和西施,是彼此在漫長黑夜中,最溫暖、最堅實的依靠。
他們分享著來之不易的甜蜜,也積蓄著繼續(xù)前行的力量。因為他們知道,無論前路還有多少艱難險阻,總有一個人,會記得她愛吃的糖,會為她擦去眼淚,會與她并肩,直到黎明到來的那一刻。
這短暫的溫馨,是他們在這條看不到盡頭的征途上,最珍貴的補給,也是最甜的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