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藍旗劫囚路,斷辮誓忠明
滇黔邊境的山路崎嶇難行,車輪碾過碎石子,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響,震得囚車里的朱由榔骨頭生疼。押送的五十名吳三桂親兵騎馬圍在囚車四周,腰刀出鞘半寸,眼神警惕地掃過路邊的密林——此地多山多霧,最是容易藏人。
老太監(jiān)王坤縮在囚車角落,偷偷給朱由榔遞了塊干硬的麥餅,聲音壓得極低:“陛下,這路越走越偏,咱們……能有機會嗎?”
朱由榔咬了口麥餅,粗糙的餅渣剌得喉嚨發(fā)疼,卻還是慢慢嚼著:“再等等,總會有機會的?!痹掚m這么說,他心里也沒底——吳三桂的親兵都是死士,沿途又無反清勢力接應(yīng),若真被押到北京,便是插翅難飛。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后傳來,緊接著是弓弦繃緊的“嗡鳴”!
“有埋伏!”押送的親兵隊長厲聲喝道,翻身下馬,拔刀指向密林。
可不等親兵們列陣,密林中突然沖出一隊身著藍色甲胄的士兵,甲胄上的正藍旗標識在霧中格外顯眼——竟是正藍旗的人!他們足有兩千之眾,馬蹄踏得塵土飛揚,刀光在霧里閃著冷芒,瞬間就將五十名吳三桂親兵圍了個水泄不通。
“放下囚車,饒你們不死!”領(lǐng)頭的正藍旗將領(lǐng)聲如洪鐘,正是那日在篦子坡出言阻攔吳三桂的小校,此刻他身后跟著兩名副將,甲胄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
吳三桂的親兵哪肯屈服,隊長揮刀喊道:“兄弟們,平西王有令,護不住囚車,咱們都得死!拼了!”
可五十人怎敵兩千之眾?不過半柱香的功夫,親兵們就倒在了血泊里,唯有隊長被兩名正藍旗士兵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小校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囚車前,“哐當”一聲砍斷鎖著囚車的鐵鏈,躬身道:“末將正藍旗佐領(lǐng)穆爾察·圖爾格,參見永歷陛下!特來救陛下脫離險境!”
囚車里的朱由榔剛站起身,隨行的幾名明朝舊臣就圍了上來,其中一個曾是咒水之難幸存的御史,臉色發(fā)白地拉住朱由榔:“陛下不可輕信!他們是滿人,怎會真心救我大明天子?恐是吳三桂設(shè)下的圈套,引咱們上鉤!”
其他舊臣也紛紛附和,眼里滿是警惕——這些年清軍屠戮漢人,滿漢之間早已血海深仇,誰能信滿族人會救大明皇帝?
朱由榔抬手止住眾人的議論,目光落在圖爾格身上,聲音平靜卻有力:“諸位愛卿稍安勿躁。如今東虜幾乎盡奪天下,朕亦險些被吳賊所弒。此時救朕,還有何好處?必是出于忠心也!且關(guān)外女真人本就是我大明臣民,愛卿等又怎知女真人中,不會有一二忠義之士?”
這話讓舊臣們一時語塞,圖爾格卻猛地單膝跪地,眼里滿是激動:“陛下明鑒!我正藍旗弟兄,早不滿吳三桂圈地奪糧,更恨清廷鳥盡弓藏!今日救陛下,便是要反清復(fù)明,重歸大明正統(tǒng)!”
說罷,他拔出腰間佩刀,左手按住腦后的“金錢鼠尾辮”,刀刃寒光一閃,“唰”地一聲,那截拖著的辮子便落在了地上。鮮血順著頭皮滲出,他卻毫不在意,高舉斷辮大喝:“弟兄們!愿隨我反清復(fù)明、效忠陛下者,斷辮為誓!”
身后的兩千名正藍旗士兵齊聲應(yīng)和,聲音震得山林作響。只見刀光此起彼伏,一截截鼠尾辮落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士兵們摸著滲血的頭皮,眼神里沒有絲毫猶豫,只有對清廷的決絕和對朱由榔的敬意。
明朝舊臣們見此情景,再也沒有疑慮,紛紛跪地叩首:“陛下圣明!”
朱由榔扶起圖爾格,沉聲道:“圖爾格將軍忠義,朕必記在心里。如今昆明及周邊城池皆有清軍駐守,咱們不可走大路,需從山間小路前往西南密林,尋找晉王李定國的蹤跡?!?/p>
他心里清楚,若再晚一步,等李定國收到自己的“死訊”,這位支撐南明半壁江山的民族英雄,恐怕真會如史料記載那般,在悲憤中郁郁而終。
而此刻的昆明平西王府,吳三桂正摔碎了案上的青花瓷瓶,碎片濺了滿地。得知囚車被正藍旗劫走,朱由榔下落不明時,他氣得臉色鐵青——他怎么也想不到,滿族人竟會去救一個漢族皇帝!
“廢物!都是廢物!”吳三桂指著前來報信的副將,厲聲喝道,“五十個死士,竟護不住一個囚車!”
副將跪在地上,渾身發(fā)抖:“王爺,是正藍旗的人,足有兩千……他們還斷了辮子,誓要反清復(fù)明……”
吳三桂瞳孔驟縮,隨即臉色變得陰狠:“傳我命令,立刻封鎖所有通往西南的道路,不許任何人泄露朱由榔未死的消息!對外就說,朱由榔已在押送途中病逝,就地掩埋!有敢泄密者,斬立決!”
他絕不能讓清廷知道朱由榔還活著,更不能讓朱由榔與李定國匯合——否則,云南乃至整個西南,都將再無寧日。
而另一邊,朱由榔帶著舊臣、太監(jiān)和兩千正藍旗士兵,已然鉆進了西南的茫茫密林。土司們早已派人在路口等候,捧著繪制詳盡的山路圖,躬身道:“我等世代受大明恩惠,愿為陛下引路,助陛下與晉王匯合!”
朱由榔接過路圖,望著密林中隱約可見的小徑,深吸一口氣——這一步,終于朝著生的方向,朝著再造大明的希望,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