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凌清琢的院子里已經(jīng)忙碌起來,伺候的丫鬟們進(jìn)進(jìn)出出,沒有人多往院中看一眼。
張管家垂手在院中站著,看著來往的丫鬟們,臉上沒有對主子該有的恭敬和尊重,反而還透出些許不耐。
他也不進(jìn)房,只在院中拱手叫道:“不知二小姐找小的有何貴干,小的稍后還得去鄭姨娘那兒報備府中事務(wù),時間實(shí)在緊得很吶,若是小姐沒有什么事,小的這就退下了?!?/p>
“小姐都還沒有開口說話,張管家您是否太著急了些,小姐找您來自然是有事的,還請您耐心等候就是了!”桃枝和兩個小丫頭正端著水盆出來,聽了這番話心里有氣,不軟不硬地回了這么一句。
“哎喲,”管家隨意地朝房內(nèi)鞠了一躬,“二小姐莫怪,您和夫人久不管府中事,自然不知道事務(wù)繁重,不僅是小的,就是鄭姨娘,也忙得抽不開身吶?!闭f到鄭姨娘,張管家故意加重了語氣,顯然是要用這個壓凌清琢一頭。
凌夫人江綺韻剛進(jìn)院門便聽到這一句,腳步一頓,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生病的女兒低低說了一句:“張管家事務(wù)纏身我自然理解,我叫你來不過是想問一句,前些日子祖母得了幾匹云錦說要分給我們姐妹幾個,怎么到了我這兒卻變成了半匹云錦和一匹軟緞?!?/p>
“老夫人所得的面料有限,”凌清琢自來不關(guān)心這些金銀細(xì)軟之物,張管家也就不甚上心,只漫不經(jīng)心回了這么一句,“到二小姐這兒就只剩這么半匹,小的也沒有辦法,您看這軟緞比起云錦也不差什么,二小姐先將就著吧,待新的料子下來,小的給您多補(bǔ)一匹就是了。”
這明顯搪塞的話就是桃枝聽了也火冒三丈,更遑論江綺韻。
豈有此理!
堂堂尚書府嫡出的小姐,待遇竟還比不上庶出的嗎!
將就?就是府里最不受寵的姨娘,在尚書府里都遠(yuǎn)過不上將就的生活,她捧在掌心里的女兒怎么就……
江綺韻氣得手腳發(fā)抖,“這是什么說法,派發(fā)面料的人怎么安排的?嫡出的小姐竟排在庶出小姐之后么,張管家!”
面對江綺韻的質(zhì)問,張管家不動聲色,只是將腰再彎了彎,道:“哎喲喲,夫人您可折煞小的了,這是鄭姨娘親自安排的順序,您要是有什么問題,還是自己找鄭姨娘說理去吧,府中早膳該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小的告辭?!?/p>
說罷又拱了拱手,竟半點(diǎn)恭敬都沒有的,擅自離開了。
這這這……
江綺韻氣得語塞,胸膛上下起伏著,竟一句話都再說不出了。
“娘親?!贝M(jìn)了里屋,就見女兒坐在小榻上,雙眼微紅,顯然是因?yàn)閺埞芗夷嵌卧捠芰宋?/p>
再看看房子周圍,裝飾擺件無一不是用舊了的老物件,有的甚至比下人用的還不如,江綺韻頓感酸澀,自己來過這么多次,竟都沒有發(fā)覺。
她抱住自己還沒有及笄的女兒,眼中帶淚:“娘不知道你在府中竟過的這樣的日子,傻女兒,怎么都不跟娘說呢?!?/p>
凌清琢在她懷中沉默了半晌,才抬起頭,面上一片純真:“娘親在府中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女兒又怎么忍心給娘親添麻煩呢,這點(diǎn)小事能忍就忍過去了,沒必要再因?yàn)檫@樣給娘親和爹爹增添矛盾。”
前世她就是這樣想的,娘親因?yàn)榱鳟a(chǎn)和父親鬧了矛盾,在府中失了勢,加上新抬的鄭姨娘打壓,日子本就不好過。因而前世凌清琢為了母親,一再委曲求全,甚至為了母親后半生的幸福,不惜嫁人為妾,最后……落得個家破人亡的后果。
這樣的下場讓她明白了,一味的退讓并不會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只有強(qiáng)勢和主動起來,勝利才會落到自己手中。
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凌清琢窩在母親的懷里,感受著母親熟悉的蘭花香,這一世她一定要改變母女倆的人生。
思緒轉(zhuǎn)瞬即逝,凌清琢吸了吸鼻子,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話慢慢說出。
“可是娘親,我們百般忍讓,真的是對的嗎……”她假意抹了抹眼睛,做出哭腔來,“明明您才是爹爹的結(jié)發(fā)妻子,執(zhí)掌中饋的卻是一個妾室,這些年她借此對您多加打壓,女兒真是替你委屈?!?/p>
江綺韻撫摸女兒的動作僵住,卻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將女兒抱在懷里,像是抱著此生唯一的支撐。
凌清琢自然知道她和父親有著心結(jié),幾年來兩人貌合神離,氣氛已經(jīng)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了。
她自然也看不上這個爹,也沒有勸和父母親的想法,畢竟前世自己的婚事有一半都是他的“功勞”。
但是要改變母親的命運(yùn),就必須要把管家的權(quán)力牢牢握在母親的手中,為此,她必須讓母親從那段心結(jié)里走出來,重新振作。
前世章家的事對她并不是沒有啟發(fā),至少讓她知道了,權(quán)力,確實(shí)是好東西。
她撫上母親的手,輕聲慢語道:“娘親,方才張管家的態(tài)度您也看到了,今日我們退讓的只是一匹云錦,那明日呢,是不是您結(jié)發(fā)妻子的位置,再以后,就有可能……”凌清琢聲音哽咽了一下,“是女兒的婚事。”
說到女兒的婚事,江綺韻才猛然驚醒,是了,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女兒還有大好的人生,若是一個不慎叫那不懷好意的人毀去,可怎么得了。
江綺韻振作起來,將女兒又抱緊了些,“娘親知道了,我會振作起來……只是鄭姨娘管家日久,想要把權(quán)力拿回來,并不容易?!?/p>
凌清琢聞言眼底一亮,她精心安排了早上對峙的戲碼,等的就是這一句。
她沖母親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問道:“娘親可還記得,當(dāng)年出事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是誰?!?/p>
江綺韻想了想說出一個名字,凌清琢聽罷眼睛一轉(zhuǎn),便悄聲對著母親說了幾句話。
院中又飄起了晶瑩的雪花,一片一片隨著冬風(fēng)飄舞,然后不甘不愿落在地上,留下一抹白痕。
凌清琢伸手正要接住一片雪花,視線卻在半空停住。
不知道是那抹紅色還是空氣中的血腥味哪個先觸動了她,鬼使神差地,她竟開口向那人搭話,“你……”
與她對望的鳳眸失去神采,沒有等到她話的后續(xù),紅色的身影猛然從墻頭墜落,摔進(jìn)了她的院中,在白茫茫的雪堆里留下了一抹刺眼的紅色。
就像是被撕破翅膀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