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結(jié)束了你仇殺與被仇殺的宿命,代價是我的生命與你的記憶”———(白)染
滴答…
滴答…
嘀答…
是墻縫滲出的水珠,還是生命從傷口流逝的聲音?
染分不清。
痛覺早已麻木,唯有鐵鏈的冰冷透過腕骨滲入骨髓。
那身曾被他贊譽(yù)為“勝過玄武國所有月光”的素白衣裙,此刻被染成一片凄艷的紅,像是忘川彼岸盛放的曼珠沙華。
如墨瀑般的長發(fā)傾瀉而下,遮掩了她蒼白的臉頰,也隔絕了外界微弱的光線。
不知時日,不辨晨昏。
唯有這永恒的黑暗與濕冷相伴。
“吱呀——”
鐵門推開,一束光刺破黑暗,驚擾了習(xí)慣于隱匿在陰影中的她。
染不適地蹙緊了秀眉,將臉更深地埋入發(fā)絲的遮蔽。
打開門的人,腳步聲輕盈而慵懶,由遠(yuǎn)及近,最終停駐在她面前。
來者正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她此刻的狼狽與不堪。
曼珠沙華緩緩蹲下身,伸出纖長的手指,隨意地?fù)破鹚囊豢|沾血的發(fā)絲,在指尖端詳。
“真是令人驚訝呢…過了這么久,你居然還活著?!?/p>
她的指尖順著發(fā)絲滑下,幾乎要觸碰到染頸側(cè)的傷口,卻又在毫厘之處停住?!鞍蠢碚f,中了我的毒,早該魂歸忘川了才對…染,你的頑強(qiáng),真是讓人… 刮目相看。”
見染依舊毫無反應(yīng),曼珠沙華輕笑一聲,似是覺得無趣。她站起身,拎過一旁唯一還算干凈的矮凳,優(yōu)雅地坐下,翹起腿,
“真是冷淡啊…”
她上下打量著染,“我真是想不明白,名震玄武國的首席刺客柒,那個能駕馭魔刀千刃的男人,怎么會愛上你這樣的女子?!?/p>
“除了這張我見猶憐的臉蛋… 你的武功,實(shí)在不值一提。莫非,我們冷酷無情的首席,就是被你這副看似純潔無瑕的皮囊所迷惑?呵呵呵…”
“若論勾引男人的本事,你倒是登峰造極,連柒都能為你磨去鋒芒,甘愿沉溺于兒女情長,甚至… 變得不再像他自己?!?/p>
“那樣一個武功冠絕天下,心性冷酷如冰的男人,為了你,竟甘愿與整個刺客聯(lián)盟為敵,放棄他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 這樣的深情。仔細(xì)想想,確實(shí)很難讓人不心動呢。”
“真羨慕你啊,染…”
“你說… 為什么他眼里只看得到你呢?我哪里不如你?武功、地位、容貌… 我曼珠沙華哪一點(diǎn)配不上他?憑什么… 他選擇的是你?”
最后一句,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的詰問,帶著蝕骨的不甘。
曼珠沙華猛地伸出手,冰涼的指尖用力勾住染的下巴,強(qiáng)迫她抬起一直低垂的頭。
凌亂發(fā)絲滑落,露出一張血跡斑斑卻依舊能窺見昔日清麗輪廓的臉龐。
那雙曾經(jīng)明亮的眼眸,此刻空洞無神,如同蒙塵的琉璃,倒映著虛無。
曼珠沙華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撩開黏在染額前的濕發(fā),指尖看似溫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一道血痕,“嗯… 這副了無生趣的模樣,倒是比之前順眼多了。”
她歪著頭,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改變主意了。”
她的紅唇湊近染的耳畔,“想不想聽一個消息?一個… 關(guān)于柒的消息?!?/p>
染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曼珠沙華滿意地捕捉到這細(xì)微的反應(yīng),語氣戲謔:“其實(shí)呀,我們翻遍了那片懸崖下的河谷,根本沒有找到柒的尸體哦。所以,他現(xiàn)在是失蹤狀態(tài)… 或許,他真的命大沒死,被河水沖走了,被某個‘好心人’給救了呢?”
“呵呵… 哈哈…” 曼珠沙華愉悅地笑了起來,“原本呢,我是打算直接送你下去陪他的。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尤其是你?!?/p>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染,“不過,看到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我改主意了。我要你活著,如果… 我是說如果,柒真的沒死,以他的性子,總有一天會回來找你的吧?到時候…”
“到那時,讓他親眼目睹,他曾經(jīng)傾盡生命去愛護(hù)的女子,如今是怎樣一副凋零破敗的景象;讓他看看,正是這個他視若星辰、愛入骨髓的人,將利刃,毫不猶豫地刺入了他的胸膛人… 那場景,該是何等凄美絕倫?”
曼珠沙華起身,猩紅的裙擺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消失在門口。
鐵門再次沉重地合攏,將那唯一的光源也徹底吞噬。
黑暗,更加濃稠的黑暗,伴隨著窒息般的寂靜,再次將染緊緊包裹。
良久,良久。
一聲沙啞的低語,在死寂中緩緩漾開,
“不要再回來了…”
她試圖動一下被鐵鏈?zhǔn)`的手腕,卻只引來一陣刺耳的“哐當(dāng)”聲,在這狹小的囚籠里無力地回響著。
那剛泛起的微小波瀾,迅速被更深的痛苦淹沒。如果她有辛活了下來,她該如何面對?用這雙沾滿他鮮血的手,再去觸碰他。
不如就此湮滅在這無邊的黑暗里。
讓所有的愛恨、背叛與犧牲,都隨著死亡,一同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