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的請柬是鎏金的，帶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香水味，送到嚴公館時，賀峻霖正窩在沙發(fā)里，翻著一本新送來的電影劇本。嚴浩翔掃了一眼請柬落款——某個根基深厚的世家，與嚴家在某些領(lǐng)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推不掉。

他看向賀峻霖。燈光下，賀峻霖穿著寬松的居家服，鎖骨伶仃，低頭時后頸一段雪白的皮膚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倉庫里那個踩著人喉嚨的身影，調(diào)查文件里那個在底層掙扎的少年，與眼前這個溫順翻閱劇本的形象重疊，又在嚴浩翔腦海里撕扯出復雜的紋路。

“晚上有個宴會，”嚴浩翔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p>

賀峻霖從劇本里抬起頭，眼睛眨了眨，很快漾起一點恰到好處的、屬于“金絲雀”的依賴和微怯：“那種場合啊……很多人吧？我有點怕應(yīng)付不來。”他微微蹙眉，帶著點不諳世事的苦惱。

嚴浩翔走過去，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目光深沉地看了他幾秒。這演技，真是刻進骨子里了。他現(xiàn)在甚至分不清，這怯意里，有幾分是真，幾分是習慣性的扮演。

“跟著我就好?！彼罱K只是這樣說，指腹摩挲了一下他光滑的下頜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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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設(shè)在城中最頂級的酒店宴會廳，水晶燈折射出璀璨光芒，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嚴浩翔攜賀峻霖一出場，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嚴浩翔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氣場強大冷硬，所到之處，人群不自覺地為他分開一條道路。而被他牢牢牽在身邊的賀峻霖，則是一身白色西裝，襯得他膚色愈發(fā)剔透，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他微微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嚴浩翔身側(cè)，偶爾抬起眼，眼神清澈中帶著一絲不安，像誤入猛獸領(lǐng)地的小鹿，完美契合了外界對他“依附強者、純潔無害”的所有想象。

嚴浩翔能感覺到掌心里那只手，指尖微涼，帶著細微的、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不知道這是賀峻霖沉浸角色的表演，還是這種充斥著虛偽與算計的名利場，真的勾起了他某些不愉快的回憶。

不斷有人上前與嚴浩翔寒暄，目光或多或少都會在賀峻霖身上停留片刻，帶著審視、好奇，以及一些隱藏得更深的、不那么友善的意味。嚴浩翔游刃有余地應(yīng)對著，手臂始終占有性地環(huán)在賀峻霖腰間，將他護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nèi)。

賀峻霖表現(xiàn)得十分“稱職”。他幾乎不說話，只是偶爾在嚴浩翔看向他時，回以一個軟軟的、全然的依賴的眼神。他乖巧地待在嚴浩翔劃出的安全區(qū)里，像一件精美易碎的附屬品。

直到嚴浩翔被兩位重要的生意伙伴暫時絆住，需要到一旁稍作密談。

“在這里等我，別亂跑?！眹篮葡璧皖^，在賀峻霖耳邊低聲囑咐，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賀峻霖乖巧點頭，手里捧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香檳，站在相對安靜的立柱旁，垂著眼睫，看上去孤單又惹人憐愛。

嚴浩翔剛離開沒多久，幾個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女便互相使了個眼色，端著酒杯，狀似無意地圍攏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騷包粉色西裝的男人，是城里某個傳媒集團的小開，向來以口無遮攔、喜好玩弄小明星著稱。

“喲，這不是賀先生嗎？”粉西裝男人語氣輕佻，目光毫不掩飾地在賀峻霖臉上、身上逡巡，“一個人在這兒多無聊啊，嚴老大也真是的，就這么把美人晾著?！?/p>

他旁邊一個穿著銀色亮片裙的女人掩嘴輕笑：“是啊，賀先生比電視上還好看呢。難怪能把嚴先生迷得神魂顛倒的?！?/p>

賀峻霖抬起眼，看了他們一眼，眼神依舊是那副清澈見底、帶著點無措的樣子，他微微往后縮了縮，像是有些害怕，聲音很輕：“我……我等浩翔回來。”

這副模樣顯然取悅了這群以他人窘迫為樂的人。粉西裝男人得寸進尺地往前湊了湊，幾乎要貼到賀峻霖身上，壓低了聲音，帶著惡意的狎昵：“等什么呀，跟哥哥們玩玩唄？嚴老大能給你的，我們未必給不起啊……聽說你以前那個小破團，為了上個節(jié)目，什么都肯干？跟我們也說說，怎么把嚴老大伺候得這么舒服的？”

他身后的男男女女發(fā)出一陣壓抑的、心照不宣的低笑。

賀峻霖握著香檳杯的指尖，微微收緊。燈光下，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看不清神情。

不遠處，正與合作伙伴交談的嚴浩翔，眼角的余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白色的身影。他看到那幾個人圍上去，看到粉西裝男人靠近賀峻霖，雖然聽不清具體說了什么，但那姿態(tài)和周圍人戲謔的表情，已經(jīng)足夠讓他眼神驟然降溫。

他周身散發(fā)出的冷意讓對面的合作伙伴都頓了一下。

就在嚴浩翔準備結(jié)束談話，邁步過去的瞬間——

賀峻霖動了。

他沒有如眾人預(yù)想中那般驚慌后退或者羞憤欲泣，反而，他抬起頭，對著那幾乎要蹭到他鼻尖的粉西裝男人，露出了一個極淺、極淡的笑容。

那笑容很干凈，甚至帶著點懵懂的天真，與他此刻的處境形成一種詭異的反差。

然后，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手腕極其輕微地一抖。

杯中淺金色的香檳液體，劃出一道精準而優(yōu)雅的弧線，半分不浪費，全部潑在了粉西裝男人那張寫滿猥瑣得意的臉上。

“嘩啦——”

液體順著男人精心打理的頭發(fā)、臉頰往下淌，浸濕了昂貴的粉色西裝前襟，狼狽不堪。

一瞬間，以賀峻霖為中心的小片區(qū)域，空氣仿佛凝固了。

粉西裝男人愣住了，他身后的同伴們也愣住了，周圍注意到這邊動靜的人都驚呆了。

賀峻霖臉上那點淺淡的笑容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帶著銳利鋒芒的平靜。他依舊站著原地，身姿甚至沒有太大的變動，但整個人的氣場卻陡然一變。剛才那副柔弱可欺的樣子蕩然無存，眼神清亮，卻像淬了冰，直直地看向滿臉酒液的粉西裝男人。

“嘴巴不干凈，”賀峻霖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意，“就用酒洗洗?！?/p>

粉西裝男人猛地回過神來，感受到臉上冰涼的黏膩和周圍人驚愕的目光，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沖上頭頂，他臉色瞬間漲紅如同豬肝，勃然大怒：“你他媽敢潑我？！你個靠屁股上位的玩意兒——”

他氣急敗壞地伸手，似乎想去抓賀峻霖的衣領(lǐng)。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賀峻霖的前一刻，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黑色皮質(zhì)半指手套的大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粉西裝男人瞬間痛呼出聲，感覺自己的腕骨快要被捏碎。

嚴浩翔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賀峻霖身前，高大的身影將他完全護在身后。他面色沉靜，甚至看不出多少怒氣，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墨色，卻比暴怒更讓人膽寒。

他甚至沒看那個疼得齜牙咧嘴的粉西裝男人，目光淡淡掃過對方那幾個噤若寒蟬的同伴，最后落在聞訊趕來的宴會主人臉上。

“李少喝多了，”嚴浩翔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千鈞之力，“帶他下去醒醒酒?！?/p>

宴會主人額頭瞬間冒出冷汗，連聲道：“是是是，嚴先生，真是抱歉，驚擾您和賀先生了……”他趕緊示意保安上前，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還在叫囂的粉西裝男人弄走了，那幾位同伴也灰溜溜地迅速散去。

小小的騷動很快平息，周圍的人默契地移開目光，不敢再多看，但每個人心里都清楚，今晚過后，關(guān)于嚴先生身邊那位“小金絲雀”的傳聞，恐怕要徹底顛覆了。

嚴浩翔這才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的賀峻霖。

賀峻霖已經(jīng)恢復了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微微咬著下唇，眼神里帶著點后怕和不安，輕輕拉住嚴浩翔的衣袖，小聲說：“浩翔，我……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嚴浩翔垂眸看著他，看著他睫毛上似乎還沾著的一點濕氣（不知道是真實的還是演技），看著他拉著自己衣袖的、微微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指。

他沒有立刻說話。

剛才賀峻霖潑酒時那瞬間的眼神，那冰冷的、帶著鋒芒的平靜，與他此刻這副受驚小兔子的模樣，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他的小白花，不僅帶了刺，還會在必要的時候，自己伸出爪子，精準地撓人。

嚴浩翔抬起手，沒有去碰他的臉，而是用指節(jié)，輕輕蹭掉了他白皙手背上濺到的一滴微小酒漬。

“沒有?！彼_口，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潑得好。”

他攬住賀峻霖的腰，將人重新帶進懷里，姿態(tài)是十足的占有和保護。他目光掃過周圍那些若有若無窺探的視線，帶著無聲的警告。

“以后，”他低頭，在賀峻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誰再敢湊上來，不用等我來?！?/p>

賀峻霖在他懷里，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隨即軟化下來，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輕“嗯”了一聲。

嚴浩翔感受著懷里人的溫度和細微顫抖，眼底情緒翻涌。

他知道，賀峻霖剛才的舉動，一半是反擊，另一半，或許也是一種試探。試探他的態(tài)度，試探他的底線。

而他的回應(yīng)，無疑是一種縱容。

縱容他的小白花，在他劃定的領(lǐng)地里，亮出它隱藏的、鋒利的爪牙。

晚宴還在繼續(xù)，音樂悠揚，燈光迷離。但某些東西，已經(jīng)在無聲中，悄然改變。嚴浩翔護著賀峻霖，穿行在人群之中，所到之處，眾人紛紛避讓，眼神里除了對嚴浩翔的敬畏，更多了幾分對賀峻霖的、復雜的重新審視。

那不再是看一個單純玩物的眼神。

嚴浩翔知道，他養(yǎng)的這朵花，正在以一種他意料之外、卻又隱隱期待的方式，向這個世界，展露它真實的、帶刺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