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辰逸的告白事件，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在五年級三班和六年級二班之間蕩漾了幾天，但很快就被期末臨近的緊張氣氛和冬日固有的沉寂所掩蓋。

秋雨過后，真正的冬天來了。寒風(fēng)凜冽，天空總是呈現(xiàn)一種灰白的色調(diào)。學(xué)生們裹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圍巾口罩齊上陣，課間也寧愿窩在溫暖的教室里，很少有人再去室外追逐打鬧。校園似乎一下子安靜了許多，連離別的愁緒都被這寒冷的天氣凍得有些僵硬了。

俞辰逸度過了一段難熬的日子。告白被拒的羞窘和失落，像冰冷的霧氣纏繞著他。他不敢再刻意去六年級的走廊“路過”，甚至在做課間操時，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孫綰綰所在的方向。偶爾不小心在樓梯口或校園里瞥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心還是會控制不住地猛跳幾下，然后迅速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快步走開。

孫綰綰似乎也是如此。她比以前更加避免和低年級的男生有任何接觸，尤其是俞辰逸。偶爾目光不小心對上，她會立刻移開視線，表情平靜無波，仿佛那天在雨中的告白從未發(fā)生過。這種刻意的回避，比直接的厭惡更讓俞辰逸感到難受，那是一種徹底的、將他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的疏離。

他知道，自己搞砸了。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歡，被他用最莽撞的方式呈現(xiàn)，然后被禮貌而堅定地退回。他們之間，連之前那種“學(xué)姐和學(xué)弟”的普通關(guān)系都維持不下去了，只剩下尷尬和距離。

午休時，兄弟們盡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孫綰綰。王旭和丁知衍會講更多的笑話，試圖活躍氣氛。孫逸凡和蔡云辭則會討論一些新出的游戲或者漫畫。連最跳脫的王旭，也收斂了許多，只是用力摟著俞辰逸的肩膀說：“沒事，辰逸，天涯何處無芳草！”

俞辰逸知道大家的好意，他努力裝作沒事的樣子，和大家一起說笑，但眼底的那份黯淡，卻難以完全掩飾。

周景辰的狀態(tài)比俞辰逸稍好一些。韓舒瑤那次干脆利落的“告別”，雖然也意味著結(jié)束，但至少給了他一個明確的交代，甚至帶著一絲被“看見”的慰藉。他將那份失落化作了學(xué)習(xí)的動力，埋在題海里的時間更多了。只是偶爾，他還會下意識地望向七年級教學(xué)樓的方向，只是那里，再也沒有那個高挑清冷的身影出現(xiàn)在籃球場上了。韓舒瑤和八年級的學(xué)生們，似乎已經(jīng)開始為期末和轉(zhuǎn)學(xué)做準(zhǔn)備，校園里見到他們的次數(shù)明顯減少了。

這天下午，難得出了太陽，雖然陽光沒什么溫度，但天空湛藍(lán)，讓人心情稍霽。體育老師組織大家進(jìn)行冬季長跑練習(xí)，繞著操場跑圈。

隊伍跑得有些散亂，俞辰逸調(diào)整著呼吸，混在人群中。跑到操場拐彎處時，他無意中一抬眼，看到六年級的女生也在上體育課，她們似乎在進(jìn)行跳繩測試。孫綰綰就在其中，她脫掉了厚重的羽絨服，只穿著毛衣，輕盈地跳躍著，馬尾辮在空中劃出活潑的弧線。冬日的陽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俞辰逸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視線像是被粘住了。就在這時，孫綰綰的跳繩似乎絆了一下，她停下來，微微喘著氣，抬起頭，目光恰好與俞辰逸投來的視線撞個正著。

一瞬間的凝固。

俞辰逸的心跳驟然停止，隨即瘋狂地跳動起來。他像是做錯了事被當(dāng)場抓住的孩子，臉上迅速涌上血色，慌忙移開視線，加快腳步，幾乎是逃離般地沖向了前方，差點撞到前面的同學(xué)。

孫綰綰也愣了一下，看著那個倉皇逃開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有尷尬，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她很快低下頭，重新整理跳繩，準(zhǔn)備下一次測試，努力將那個插曲拋在腦后。

這個小插曲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除了一個人——秦雪。

秦雪剛剛結(jié)束自己的跳繩測試，正站在不遠(yuǎn)處休息。她清晰地看到了俞辰逸望向?qū)O綰綰時那專注又慌亂的眼神，也看到了他被發(fā)現(xiàn)后狼狽逃開的樣子。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俞辰逸，直到他融入跑步的隊伍，消失不見。

秦雪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一直都知道俞辰逸喜歡孫綰綰，從那個樓梯口的“意外”開始，或許更早。她見過他偷偷看孫綰綰時發(fā)亮的眼睛，見過他因為孫綰綰一句話而臉紅的樣子。那次雨中告白，她就在旁邊，親眼看到他是如何鼓足勇氣，又是如何被拒絕后失魂落魄。

她說不清自己對俞辰逸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一開始或許是覺得這個學(xué)弟長得清秀，有點靦腆，但又會在兄弟面前很活潑，很有趣。后來，觀察得越多，那種莫名的好感就越清晰。她會不自覺地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會因為他和兄弟們打鬧時露出的開朗笑容而心情變好，也會因為他為孫綰綰黯然神傷而心里發(fā)悶。

她知道這樣不對，綰綰是她的好朋友。她也知道，俞辰逸眼里根本沒有她。他的世界，似乎完全被孫綰綰占據(jù)了。這種無聲的、注定沒有回應(yīng)的注視，讓秦雪感到一種淡淡的苦澀。她甚至有點羨慕周景辰，至少，韓舒瑤學(xué)姐知道了他的心意。而她的這份心情，恐怕永遠(yuǎn)只能埋藏在心底。

放學(xué)的時候，天空又陰沉下來，似乎又要下雪。俞辰逸和兄弟們一起走出教學(xué)樓。經(jīng)過那次尷尬的對視后，他更加刻意地避免任何可能遇到孫綰綰的路線。

在校門口，他們恰好遇到了也剛出來的秦雪和孫綰綰。這次，俞辰逸學(xué)乖了，他立刻低下頭，假裝和王旭討論游戲攻略，目不斜視地從她們身邊快步走過。

孫綰綰似乎也松了口氣。

秦雪看著俞辰逸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對此毫無察覺、正在討論周末去哪里買參考書的孫綰綰，心里輕輕嘆了口氣。她挽住孫綰綰的胳膊，笑著說：“走吧綰綰，快點，好像要下雪了。”

兩個女生說笑著走向另一邊。

走出一段距離后，俞辰逸才悄悄松了口氣，感覺后背都快出汗了。

王翊辰走到他身邊，語氣平靜地說：“辰逸，別想太多了。期末考要緊，明年……我們也要六年級了?！?/p>

俞辰逸愣了一下，看向王翊辰。班長的話總是能點到關(guān)鍵。是啊，孫綰綰要走了，但他們自己的路還要繼續(xù)。期末考，升六年級，然后面對同樣不確定的初中。沉溺在失落的情緒里，毫無意義。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感覺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些。他點了點頭：“嗯，知道了，班長。”

周景辰也走了過來，三個少年并肩走在冬日傍晚的街道上。夕陽的余暉掙扎著從云層縫隙里透出一點微弱的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離別的倒計時已經(jīng)開始，冬天的寒冷和沉默，像一層保護(hù)色，暫時掩蓋了各自的心事。俞辰逸的喜歡，被凍結(jié)在了這個冬天；周景辰的暗戀，已經(jīng)畫上了句點；而秦雪那份無人知曉的情感，如同地下的種子，在冰雪覆蓋下，無聲無息。

他們都在這即將迎來劇變的校園里，努力地成長著，適應(yīng)著。六年級，最后一個學(xué)期，將會是怎樣的光景？沒有人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