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救援”事件后，西法爾和卡米爾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他們并非朋友，遠非盟友，但也不再是完全的陌生人。厄流區(qū)依舊殘酷，但兩人活動的軌跡偶爾交錯時，總會泛起一絲不同于往常的漣漪。

卡米爾和他母親找到了一處相對穩(wěn)固的廢棄勘測站作為新?lián)c，距離西法爾的運輸艙大約隔了三個廢墟堆，算是一個彼此都能感知到存在，但又保持安全距離的位置。

一天清晨，卡米爾在清理據(jù)點入口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干凈（相對厄流區(qū)標準而言）金屬盒裝著的東西。他警惕地檢查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陷阱，打開盒子，里面是幾株品相還算完整的、對肺部感染和虛弱有緩解作用的草藥，以及一小塊用油紙包著的、來自上面世界的合成肉干。

沒有署名，沒有留言。

卡米爾拿起草藥，認出這和之前西法爾扔給他的那種是同一種，只是這些更新鮮。他沉默了片刻，將盒子拿進了據(jù)點。他沒有立刻使用，而是小心地檢測了是否有毒（結果是沒有），然后才將草藥熬煮喂給母親。

幾天后，在西法爾?；顒訁^(qū)域的一塊相對干凈的金屬板上，出現(xiàn)了一本用防水布仔細包裹的、關于星際動力基礎理論的舊書。書旁邊，放著一塊厄流區(qū)黑市里偶爾能流通的、包裝簡陋但能量密度很高的糖塊。

西法爾看到時，嗤笑一聲，踢了踢那本書：“這種東西有什么用？”但他還是彎腰撿了起來，隨手翻了幾頁，然后連著糖塊一起，漫不經(jīng)心地揣走了。當晚，在運輸艙里，借著微弱的光源，那本書被翻看了大半。

厄流區(qū)難得有一個能看到模糊星光的夜晚。西法爾因為白天動用盜夢空間教訓了一個試圖闖入他“倉庫”的蠢貨，反噬格外嚴重，咳得幾乎無法入睡，便爬到了一處較高的廢墟頂端，試圖讓夜風帶走一些胸腔里的灼痛。

他沒想到，卡米爾也在那里。

少年坐在另一端，背對著他，正仰頭看著被雷王城切割成狹窄一條的夜空，似乎在觀察星位，又像是在單純地發(fā)呆。他的紅色圍巾在微風中輕輕拂動。

西法爾沒有離開，也沒有靠近，只是在另一端坐下，壓抑著喉嚨里的癢意。

兩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一言不發(fā)。

過了很久，直到西法爾的咳嗽漸漸平復，卡米爾才站起身，準備離開。在他轉(zhuǎn)身時，西法爾突然開口，聲音因為咳嗽而沙啞：

“喂，那顆最亮的，是‘指引者IV號’空間站的反光。”

卡米爾腳步一頓，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沉默地點了點頭。他沒有問西法爾怎么知道，西法爾也沒解釋。

下一次夜晚“偶遇”時，卡米爾離開前，留下了一句簡短的話：“東南方向，三個街區(qū)外，來了幾個生面孔，不像厄流區(qū)的人。裝備精良?！?/p>

西法爾瞇了瞇眼，沒說話。第二天，那幾個疑似上面來的探子，在試圖“清理”一片區(qū)域時，集體陷入了無法喚醒的恐怖夢魘，被厄流區(qū)的居民趁機扒光了裝備，丟出了區(qū)域邊界。

又一次，卡米爾在收集物資時，遇到了因為身體不適而脾氣格外暴躁的西法爾。西法爾剛用精神沖擊讓一個挑釁他的家伙口吐白沫地昏死過去，自己則靠在墻上，臉色白得嚇人，呼吸急促。

卡米爾路過，停下腳步，從包里拿出一塊糖，遞過去。

西法爾抬起灰色的眼眸，里面滿是戾氣：“我說過，我不需要……”

“血糖過低會加劇元力反噬帶來的眩暈和虛弱。”卡米爾平靜地打斷他，陳述事實般說道，“這種糖能快速提升血糖水平?！?/p>

西法爾瞪著他，最終還是粗暴地一把抓過糖，塞進嘴里，惡聲惡氣地說：“多管閑事。”

“等價交換。”卡米爾看著他稍微恢復了一點血色的臉，說道，“你上次提供的關于廢棄能源井的情報，很有用?！?/p>

“哼，那破情報也就值半塊糖?！蔽鞣栢托?，但語氣里的惡劣減少了些許。他頓了頓，忽然問，“你為什么喜歡這玩意兒？”他指了指糖。

卡米爾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回答。最終，他給出了一個非常符合他性格的答案：“高效的能量補充來源，能帶來短暫的生理愉悅，有助于維持情緒穩(wěn)定和思維清晰?！?/p>

西法爾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情緒穩(wěn)定？就靠這個？”他搖了搖頭，卻沒再反駁。過了一會兒，他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不過，味道確實還行?！?/p>

盡管有這些微妙的互動，但兩人之間的界限始終清晰。

當有其他厄流區(qū)勢力試圖騷擾卡米爾和他母親的新?lián)c時，西法爾并不會每次都出手。他只在自己心情好，或者覺得對方太過吵鬧礙眼時，才會“順便”解決掉麻煩。有時，他只是冷眼旁觀，看著卡米爾憑借自己的身手、智慧和偶爾動用的無定之軀（通常是利用減重快速移動，或者增重增強打擊力）來解決危機。

同樣，卡米爾也從未試圖靠近西法爾的運輸艙核心區(qū)域，不會過問他的過去，不會在他明顯情緒惡劣時靠近。他只是在西法爾因為反噬而明顯狀態(tài)極差時，會“恰好”留下一些干凈的飲水或食物在附近。

他們像是兩條在黑暗深海中獨自游弋的鯊魚，偶爾能感知到對方的存在，保持著安全的距離，既不會靠得太近互相撕咬，也不會完全忽視對方在自己領域內(nèi)劃下的界限。

這種關系很古怪，不符合厄流區(qū)任何已知的生存模式。但它確實存在著。

西法爾依舊陰晴不定，身體時好時壞，用惡劣的態(tài)度面對一切?？谞栆琅f冷靜睿智，將所有精力用于生存和守護母親。

只是，在西法爾偶爾因為劇烈的咳嗽和孤獨而蜷縮在黑暗里時，他會想起那塊甜得發(fā)膩的糖，或者那本枯燥但能暫時轉(zhuǎn)移他注意力的舊書。

而在卡米爾計算著物資存量、規(guī)劃著下一步行動時，他的評估列表里，會單獨列出“西法爾”這一項，后面標注著：“極度危險，狀態(tài)不穩(wěn)定，動機不明。暫時非直接威脅，存在有限合作/利用可能。需持續(xù)觀察?！?/p>

這就是他們的日常，在雷王星陰影籠罩的厄流區(qū)，兩個同樣孤獨而強大的靈魂，以一種奇特而脆弱的方式，在生存的縫隙中，維持著這份微妙而危險的“相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