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沒減,反而裹著風(fēng)往面館里灌,蘇沐陽盯著門口被雨水打濕的臺階,指尖還殘留著剛才攥緊傘柄時的鈍痛。顧玉龍把撿起來的黑傘遞到他面前,金屬傘骨上沾著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
“先把傘拿著吧,別一會兒走的時候又忘了。”顧玉龍的聲音很輕,目光落在他泛紅的眼尾,沒再提周硯的事。李晨陽則端著三碗剛上桌的蔥油面過來,把最滿的那碗推到蘇沐陽面前,筷子“啪”地拍在碗沿:“吃!再不吃面都坨了——你跟自己較勁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等下次見著周硯,把想問的都問清楚!”
蘇沐陽沒動筷子,只是盯著碗里浮在湯面上的蝦仁。以前周硯總把蝦仁挑給他,自己只吃蔥花,說“蝦仁貴,得給你補補”,那時候他還笑周硯小氣,現(xiàn)在才知道,那些藏在細(xì)節(jié)里的偏愛,早被他當(dāng)成了理所當(dāng)然。
“他手腕上的戒指,是我送他的那枚吧?”蘇沐陽突然開口,聲音還有點發(fā)啞。
顧玉龍夾面條的動作頓了頓,點頭:“看著像,鏈繩好像換過了?!?/p>
“肯定是!”李晨陽放下筷子,語氣篤定,“當(dāng)年周硯天天戴著,洗澡都不摘,怎么可能認(rèn)錯?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明明心里還有你,卻裝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蘇沐陽沒接話,拿起筷子撥了撥碗里的面條,蝦仁的鮮香混著蔥花的氣息飄進鼻腔,卻讓他沒了胃口。他想起剛才周硯轉(zhuǎn)身時的背影,風(fēng)衣下擺被風(fēng)吹得揚起,像一只想要逃開的鳥——他明明眼里有愧疚,為什么不肯說真話?
“對了沐陽,”顧玉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從背包里掏出一張傳單,“下周咱們高中同學(xué)聚會,班長昨天發(fā)我的,你去不去?”
蘇沐陽瞥了眼傳單,上面印著“畢業(yè)五周年同學(xué)會”的字樣,地點定在以前常去的KTV。他和周硯就是在那間KTV的走廊里表的白,那天周硯喝了點酒,耳尖通紅,攥著他的手腕說“蘇沐陽,我好像喜歡你”,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卻讓他記了好多年。
“不去了?!碧K沐陽把傳單推回去,“沒什么意思?!?/p>
“去吧去吧!”李晨陽趕緊勸,“說不定周硯也會去呢?咱們正好幫你把他堵住,讓他把話說清楚!”
蘇沐陽的心猛地一跳。是啊,同學(xué)聚會,周硯會不會去?他剛回國,說不定還沒跟以前的同學(xué)聯(lián)系,如果能在聚會上見到他,是不是就能問出真相?
“……那我去?!碧K沐陽攥緊了筷子,指尖泛白。
顧玉龍見他松口,悄悄跟李晨陽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松了口氣。這四年,蘇沐陽就像把自己困在了過去,周硯的“死”成了他心里的結(jié),現(xiàn)在人回來了,不管過程多難,總能有解開的一天。
吃完面,雨小了些,三人并肩走在巷子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發(fā)亮,倒映著頭頂?shù)奈嗤┲?,像一幅暈開的水墨畫。蘇沐陽走在最后,手里握著那把舊傘,傘骨上的細(xì)痕硌著掌心,讓他想起四年前周硯送他傘時的場景。
“蘇沐陽,這傘你拿著,下雨的時候別總淋著跑,容易感冒。”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管?!?/p>
“我就要管?!敝艹幇褌闳M他手里,耳尖泛紅,“以后下雨,我都陪你打一把傘。”
那時候的承諾多美好啊,可現(xiàn)在,承諾的人走了又回來,卻連一句解釋都不肯給。
“沐陽,你看那是不是周硯的車?”李晨陽突然指著巷口的一輛黑色轎車。
蘇沐陽抬頭,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彎腰坐進副駕駛,淺灰色風(fēng)衣的衣角在風(fēng)里晃了晃——真的是周硯。他想都沒想,拔腿就往巷口跑,顧玉龍和李晨陽也趕緊跟上去。
“周硯!你站住!”蘇沐陽一邊跑一邊喊。
可轎車很快就發(fā)動了,車輪碾過積水,濺起一串水花,很快就消失在路口。蘇沐陽追到巷口,只聞到一股淡淡的汽油味,還有落在他臉上的冰涼雨絲。
“他到底在躲什么啊?”李晨陽氣得踹了踹路邊的梧桐樹干,“有話直說不行嗎?”
蘇沐陽盯著轎車消失的方向,心里又酸又澀。他剛才好像看見駕駛座上坐著一個陌生男人,周硯跟那個人說話的時候,側(cè)臉的線條很柔和,不像面對自己時那樣緊繃。
“沐陽,別多想,說不定只是他的朋友?!鳖櫽颀埧闯隽怂男乃迹牧伺乃募绨?,“咱們不是還有同學(xué)聚會嗎?到時候總能問清楚的?!?/p>
蘇沐陽點了點頭,卻沒說話。他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里那個備注為“阿硯”的號碼——這個號碼他打了四年,每次都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可他還是舍不得刪。他手指懸在撥號鍵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
他怕,怕再次聽到關(guān)機的提示音,怕自己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被澆滅。
“走吧,雨要停了?!鳖櫽颀埨死母觳?。
蘇沐陽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往回走。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照下來,落在他手里的舊傘上,在地上投下細(xì)碎的光影。他低頭看了看傘柄上的細(xì)痕,突然想起周硯以前總說,這把傘的質(zhì)量好,能撐很多年。
現(xiàn)在看來,周硯沒說錯。只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能不能像這把傘一樣,就算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也能撐到雨過天晴的那天。
回到家,蘇沐陽把傘靠在門口,走進臥室。書桌上放著一個相框,里面是他和周硯的合照——那是他們高中畢業(yè)時拍的,兩人穿著校服,勾著肩膀,笑得一臉燦爛。他拿起相框,指尖輕輕拂過周硯的臉,眼眶又紅了。
“周硯,你到底為什么要騙我?”他輕聲問,聲音里滿是委屈。
窗外的雨徹底停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相框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蘇沐陽把相框抱在懷里,慢慢蹲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掉在相框的玻璃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他不知道,此時的周硯正坐在車?yán)?,看著手機里蘇沐陽追在車后奔跑的照片,指尖輕輕摩挲著屏幕,眼底滿是痛苦。駕駛座上的男人嘆了口氣:“你既然這么舍不得他,為什么不跟他說實話?”
周硯閉上眼,聲音沙?。骸拔也荒苷f,說了,他會有危險?!?/p>
男人沒再說話,只是踩下油門,轎車朝著與蘇沐陽家相反的方向駛?cè)?,很快就消失在車流里。而屬于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