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櫓杰不是輕易認輸?shù)娜恕?/p>
尤其是在他自認擅長的領域——比如,如何恰到好處地展現(xiàn)自己的魅力,如何用眼神和細微的表情牽動別人的情緒。張桂源的反將一軍確實讓他措手不及,但慌亂之后,一股不服輸?shù)膭艃汉蛯儆卺炏得廊说暮脛傩谋粡氐c燃。
他承認張桂源段位很高,但那又怎樣?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xiàn)。張桂源既然主動踏入了他的“領域”,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接下來的幾天,王櫓杰依舊每天下午準時出現(xiàn)在圖書館的老位置。不同的是,他不再被動地等待“偶遇”,而是開始精心“布網(wǎng)”。
他今天穿了一件質(zhì)地柔軟的米白色毛衣,襯得他膚色愈發(fā)白皙,脖頸線條優(yōu)美流暢。他選了一本封面素雅的散文集,而不是枯燥的課本,姿態(tài)放松地靠在窗邊,陽光將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像一幅精心構(gòu)圖的名畫。
當張桂源的身影如期出現(xiàn)在視線余光里時,王櫓杰沒有像之前那樣慌亂低頭。他恰恰相反,在張桂源拉開對面椅子的瞬間,抬起了頭。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天生帶著氤氳水汽的桃花眼,靜靜地望向張桂源。眼神里沒有刻意的勾引,只有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仿佛在說:“好巧,你又來了?”隨即,那驚訝化作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如同春日湖面被微風拂過泛起的漣漪,短暫,卻清晰地漾開在眼底眉梢。然后,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微微垂下睫毛,重新將目光落回手中的書頁上。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自然得如同本能反應。
但王櫓杰清晰地看到,張桂源拉椅子的動作,有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停頓。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黑眸,在與他對視的剎那,似乎有暗流涌動,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王櫓杰捕捉到了。
很好。第一步,宣告存在,留下印記。
張桂源依舊沉默地坐下,看書,姿態(tài)從容。但王櫓杰能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那道隱晦的視線,頻率似乎比之前高了一些。
王櫓杰內(nèi)心的小惡魔得意地翹起了尾巴。他不再試圖去解讀張桂源的行為,而是開始專注于如何“表演”。
他看書看到有趣的地方,會微微彎起眼角,唇角自然上揚,露出一小排潔白的牙齒,笑容干凈又耀眼,帶著不自知的吸引力。
他思考問題時,會無意識地用指尖輕輕點著下頜,或者用筆尾抵著柔軟的下唇,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那雙桃花眼顯得專注又迷離,像是在無聲地發(fā)出某種邀請。
他偶爾起身去書架找書,會刻意放慢腳步,讓那道清瘦卻不失柔韌的背影,在光影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
他每一次細微的表情變化,每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都像是經(jīng)過精心計算,既自然流露,又精準地瞄準了某個方向。
而張桂源,表面依舊不動聲色,如同最沉得住氣的垂釣者。但王櫓杰的“雷達”敏銳地探測到了他平靜水面下的波動——
當他因為王櫓杰某個無意識的笑容而多停留了幾秒目光時;當他因為王櫓杰輕咬筆尾的小動作而微微蹙眉,隨即又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時;當王櫓杰拿著水杯從他身邊經(jīng)過,帶起一陣極淡的、甜暖的牛奶沐浴露香氣,他翻動書頁的指尖會有片刻凝滯時……
王櫓杰知道,他的“釣”,起作用了。
這天,王櫓杰遇到了一個頗為棘手的古文斷句問題。他盯著書本看了好久,眉宇間染上一絲真實的苦惱。他習慣性地想要求助工具書,卻又頓住。
這一次,他沒有自己去拿,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偷偷觀察張桂源。他直接抬起了頭,目光精準地投向?qū)γ妗?/p>
張桂源似乎正專注于自己的書本,并沒有看他。
王櫓杰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后,用那帶著點軟糯鼻音、刻意放柔了的嗓音,試探性地、小聲地開口:“學長……”
兩個字,被他叫得千回百轉(zhuǎn),帶著一點點不確定,一點點求助的意味,像小貓的爪子,輕輕撓在人的心尖上。
張桂源翻書的動作驟然停下。
他抬起頭,黑眸深邃,直直地看向王櫓杰。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隱晦,而是帶著一種清晰的、幾乎具有實質(zhì)重量的專注,落在王櫓杰臉上。
王櫓杰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要撞出胸腔。他強自鎮(zhèn)定,迎上那道目光,將自己面前的書籍輕輕推過去一點,指著那段棘手的文字,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與求助,微微歪著頭,軟聲問:“這個地方……我不太懂,能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嗎?”
他清晰地看到,張桂源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那雙總是清冷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在迅速積聚、翻涌,如同風暴前夕的海面。他的視線,從王櫓杰指著的文字,緩緩移到他因為緊張而微微抿起的、色澤紅潤的唇,最后,牢牢鎖住了他那雙努力維持著無辜、卻依舊媚意天成的眼睛。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圖書館的靜謐被無限放大,只剩下兩人之間無聲對峙(或者說,是王櫓杰單方面“進攻”,張桂源沉默“接招”)的張力在蔓延。
幾秒鐘后,就在王櫓杰幾乎要扛不住那道極具壓迫感的視線,想要敗下陣來移開目光時,張桂源動了。
他沒有立刻解答問題,而是緩緩地、幾乎是從容不迫地,合上了自己面前的書。然后,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一片陰影,將王櫓杰籠罩其中。
他沒有繞到王櫓杰身邊,而是就著站立的姿勢,微微俯身,一只手撐在王櫓杰面前的桌面上,另一只手指向王櫓杰所指的那段文字。
這個姿勢,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王櫓杰甚至能數(shù)清他低垂的睫毛,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自己額前的發(fā)絲,那股清冽的雪松冷泉氣息變得前所未有的濃郁,將他密不透風地包裹。
“這里,”張桂源開口,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沙啞,帶著一種磁性的顆粒感,響在王櫓杰的耳畔,“‘而’字表轉(zhuǎn)折,應與前句斷開……”
他開始講解,條理清晰,深入淺出。
但王櫓杰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的全部感官,都被近在咫尺的這個人占據(jù)。對方撐在桌面上的手,離他的手只有幾厘米,他甚至能感受到從那手背上傳來的、灼人的溫度。對方俯身時,校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的一小截精致鎖骨若隱若現(xiàn)。對方低沉的聲音像是最細微的電流,順著耳膜鉆進心里,激起一陣陣戰(zhàn)栗。
他……他靠得太近了!
王櫓杰感覺自己臉頰滾燙,連脖頸都染上了粉色。他下意識地想要后退,身體卻像是被釘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他那雙慣會勾人的眼睛,此刻因為真實的慌亂而蒙上了一層水汽,眼尾泛紅,看起來更像是欲拒還迎。
張桂源講解的聲音頓住了。
他的目光,從書頁上移開,再次落回王櫓杰臉上。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掩飾,里面翻涌著的是清晰的、滾燙的、幾乎要將人灼傷的情緒——是探究,是占有,是一絲被撩撥后的危險光芒。
他靜靜地看了王櫓杰幾秒,看著對方因為自己的靠近而手足無措、眼波流轉(zhuǎn)的模樣,眸色深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
然后,他極輕地、幾乎是用氣音,說了一句:
“現(xiàn)在懂了么?”
這句話,不像是在問那個古文問題。
王櫓杰的心臟驟然緊縮。
他懂了。
他徹底懂了。
他玩火,終于燒到了自己。
張桂源根本不是他能輕易撩撥和掌控的對象。這個男人平時的清冷自持只是表象,內(nèi)里是深不見底的潭水,一旦被攪動,掀起的可能是他無法承受的驚濤駭浪。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睜著那雙水汽氤氳的桃花眼,有些茫然又有些畏懼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張桂源看著他這副樣子,眼底深處那抹危險的光芒似乎收斂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帶著某種篤定的意味。他沒有再逼近,只是撐起身,重新拉開了距離。
那股強大的壓迫感隨之散去。
“看來是懂了。”他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平淡,仿佛剛才那個極具侵略性的人不是他。
王櫓杰猛地回過神,慌忙低下頭,心臟還在狂跳,臉頰熱得能煎雞蛋。他胡亂地點著頭,聲音細若蚊吶:“懂、懂了……謝謝學長?!?/p>
張桂源沒再說什么,坐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書,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只有王櫓杰知道,有什么東西,從這一刻起,徹底不一樣了。
他捂著依舊狂跳不止的心臟,看著書頁上那段已經(jīng)被解答的文字,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張桂源靠近時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和那句意有所指的“現(xiàn)在懂了么”。
他好像……招惹了一個不得了的人。
而最要命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這種危險的、失控的靠近,除了慌亂和畏懼之外,竟然……還有一絲隱秘的、連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興奮與期待。
他的釣系本能,在恐懼的邊緣,竟然還在蠢蠢欲動。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