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外勤”的經(jīng)歷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兩個女孩對暑假工最后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軌道——百里奕凡繼續(xù)在往生齋與香燭紙錢為伍，禾月則沉浸在風(fēng)淼道長浩瀚的典籍與寧靜的科儀中。然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始終涌動。

這天下午，往生齋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是個穿著花哨襯衫、戴著金鏈子的中年男人，滿臉橫肉，眼神倨傲。他大大咧咧地走進(jìn)來，對店內(nèi)肅穆的氛圍視若無睹，手指關(guān)節(jié)敲得柜臺砰砰響。

“喂！老板呢？何閻安在不在？”他嗓門洪亮，打破了店內(nèi)的死寂。

百里奕凡正在整理貨架，聞聲皺眉，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過去：“您好，何老板暫時不在。有什么事我可以轉(zhuǎn)告？”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嗤笑一聲：“新來的小丫頭？告訴你老板，城西老金讓我來的！這片兒的‘白事’業(yè)務(wù)，向來是我們‘福壽百年’的盤子。你們這‘往生齋’，不懂規(guī)矩，手伸得太長了！上次西郊那單‘接引’，是你們截胡的吧？”

踢館的來了！ 百里奕凡心里一凜，立刻明白這是隔壁那家殯葬公司來找茬了。她想起那條街的詭異布局，左邊姻緣，右邊殯葬，中間還夾著何閻安這神秘往生齋，果然不是巧合，這里面有行業(yè)競爭！

“先生，我不清楚您說的‘接引’具體指什么。”百里奕凡穩(wěn)住心神，盡量保持禮貌，但語氣不卑不亢，“我們往生齋做的是傳統(tǒng)民俗生意，各做各的，談不上截胡?！?/p>

“少給我裝糊涂！”老金一拍柜臺，“別以為搞點神神叨叨的玩意兒就高人一等了！‘撿骨’、‘背尸’這種臟活累活我們不管，但正?？蛻糍Y源，不是你們能碰的！告訴何閻安，要么按規(guī)矩‘拜碼頭’，要么……哼，這店能不能開下去還兩說！”

撂下狠話，老金又狠狠瞪了百里奕凡一眼，這才揚(yáng)長而去。

百里奕凡看著他的背影，心里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升起一股火氣。這人也太囂張了！但同時，她也捕捉到了一些信息——“撿骨”、“背尸”，這似乎是他們行業(yè)內(nèi)的“行話”，指代的大概是處理無人認(rèn)領(lǐng)或者特殊狀況遺體的活計。何閻安接的西郊那單，顯然觸動了別人的利益。

晚上和禾月碰頭時，她立刻把這事說了。禾月聽得心驚：“競爭這么激烈嗎？都找上門了?！?/p>

“不止是競爭，”百里奕凡壓低聲音，“我總覺得，那個老金提到的‘撿骨’、‘背尸’，可能沒那么簡單。何老板她……私下接的活，恐怕不只是‘接引’那么簡單?！?/p>

這個疑慮，在第二天被放到了最大。

第二天清晨，百里奕凡剛到往生齋，就發(fā)現(xiàn)店門虛掩著，何閻安站在門口，臉色比平時更冷，周身氣壓低得嚇人。店內(nèi)似乎有被翻動過的痕跡，但值錢的東西（如果那些紙扎元寶算值錢的話）一樣沒少。

“老板，這是……”百里奕凡心里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何閻安轉(zhuǎn)過身，眼神銳利如刀：“昨晚有人進(jìn)來過了?！彼D了頓，聲音冰寒，“地下室，丟了一具‘陰身’?！?/p>

“陰身？”百里奕凡一愣，沒聽懂。

“就是暫時存放在這里，等待處理的遺體?！焙伍惏步忉屃艘痪?，眉頭緊鎖，“是前幾日從‘九陰地’起出來的那具，‘怨念’未散，極為特殊。”

百里奕凡倒吸一口涼氣。偷東西的見多了，偷尸體的？！而且還是什么從“九陰地”出來的、怨念未散的？這信息量太大，讓她腦子有點懵。是那個老金報復(fù)？還是另有其人？何閻安的地下室居然還存放著這種東西？她到底在做什么？

“報警嗎？”百里奕凡下意識地問。

“報警？”何閻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跟他們說，我們丟了一具‘陰身’？說那‘陰身’來自‘九陰地’，需以‘水鏡符’鎮(zhèn)壓，否則會‘走煞’？”

一連串陌生的行話砸過來，百里奕凡徹底啞火。她意識到，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有它自己的規(guī)則、禁忌和語言。“水鏡符”、“走煞”、“九陰地”……這些詞語背后，隱藏著她無法想象的秘密。

何閻安沒有再多解釋，只是開始仔細(xì)檢查現(xiàn)場殘留的痕跡。她用手指捻起一點窗臺上的灰塵，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神微動。

“不是普通人干的?！彼哉Z，“手法干凈，還用了‘避塵粉’……懂行的。”

懂行的？百里奕凡立刻想到了風(fēng)淼道長。她也是“懂行的”，而且似乎與何閻安存在某種微妙的競爭或?qū)α?。會是風(fēng)淼道長派人來偷的嗎？為了那具特殊的“陰身”？還是……自己的父母，或者那個神秘的“和平事務(wù)所”？

竊尸事件，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徹底攪渾了水。原本只是隱約的懷疑，此刻變成了切實的威脅和謎團(tuán)。每個人都有動機(jī)，每個人都有嫌疑。何閻安的神秘業(yè)務(wù)，風(fēng)淼的刻意接近，父母的含糊其辭，競爭對手的威脅，以及現(xiàn)在這個隱藏在暗處、精通行話和手段的竊賊……

百里奕凡感到一陣寒意。她和禾月，似乎無意間卷入了某個深不可測的漩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