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VIP樓層,消毒水的氣味也壓不住那間特殊病房內外彌漫的、濃郁到化不開的信息素。
苦艾的冷冽與龍舌蘭的辛辣,如同冰與火的交鋒,卻又詭異地纏繞融合,在走廊里織成一張無形而緊繃的網(wǎng)。任何靠近的Alpha或Omega都會感到一陣心悸,那是頂級信息素在高匹配度下產(chǎn)生的、近乎領域般的排斥與威壓。
左奇函站在病房外的走廊盡頭,背對著病房的方向,指間夾著一支未曾點燃的煙。他需要某種東西來穩(wěn)定自己罕見躁動的心緒。隔著冰冷的墻壁,他仿佛依然能感受到病房內那個Omega信息素的每一次波動,像細微的電流,持續(xù)不斷地刺激著他屬于Alpha的神經(jīng)末梢。
張桂源安排好住院事宜,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慣常的輕松笑容被嚴肅取代?!皺z查結果出來了,確診是Beta二次分化成Omega,分化期剛剛被強行引發(fā),現(xiàn)在信息素水平極不穩(wěn)定?!彼D了頓,看向左奇函,“醫(yī)生做了緊急信息素匹配度篩查……奇函,你和他的匹配度,初步判定在98%以上?!?/p>
98%。
這個數(shù)字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了左奇函理智的靶心。饒是他早有預感,此刻聽到確切的數(shù)字,心臟依舊不受控制地猛地下沉,隨即又被一種更洶涌的情緒托起——那是一種混合著震驚、荒謬,以及……一種深埋在Alpha骨血里、對“命定之番”這種近乎宿命聯(lián)系的、本能的占有欲。
“98%……”他低聲重復,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病房緊閉的門,“他怎么樣?”
“注射了強效舒緩劑和營養(yǎng)劑,暫時睡著了。但醫(yī)生說,藥物只能緩解表象,他體內正在進行劇烈的生理重構,尤其是腺體。”張桂源語氣凝重,“未來幾天到幾周,是他的分化適應期,信息素會像海嘯一樣反復沖擊他的身體和意志,伴隨高熱、肌肉劇痛、情緒失控……以及,”他看了一眼左奇函,“對高匹配度Alpha信息素不可控的渴求。沒有你的信息素安撫,他可能會非常痛苦?!?/p>
左奇函沉默著,指間的煙被他無意識地捻動。楊博文會痛苦?那個在談判桌上永遠冷靜自持、眼神銳利得能穿透人心的楊博文,會被生理的本能折磨得失去控制?這個認知讓他心中泛起一種極其復雜的感受。像是獵人終于看到了強大獵物露出脆弱的脖頸,本該是興奮的,卻莫名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滯澀。
“函瑞呢?”他換了個話題。
“我讓護士給他用了點鎮(zhèn)靜劑,在隔壁房間休息。他嚇壞了,情緒很激動。”張桂源揉了揉眉心,“他一直知道博文的情況,博文一直在偷偷用藥壓制。今晚……是個意外?!?/p>
原來他知道。左奇函眼神微冷。所以,楊博文一直活在隨時可能暴露的恐懼里,而自己,竟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這個認知,并沒有帶來多少勝利的快感。
“我去看看他。”左奇函將未點燃的煙扔進垃圾桶,邁步走向病房。
“奇函。”張桂源在他身后叫住他,語氣帶著少有的鄭重,“博文現(xiàn)在很脆弱,不只是身體上。他……他和我們認識的任何一個Omega都不一樣。別用對待普通Omega的那套對他?!?/p>
左奇函腳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推開病房的門,那股屬于楊博文的苦艾冷香更加清晰地撲面而來,帶著初生Omega的純凈與不安,絲絲縷縷地鉆入他的肺葉,引動著龍舌蘭信息素更加洶涌的回應。左奇函反手關上門,將外界隔絕。
病房內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床頭燈,柔和的光線勾勒出楊博文躺在病床上的輪廓。他依舊昏迷著,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長睫在眼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平日里總是緊抿的、顯得倔強又冷漠的唇瓣,此刻也失去了血色,微微干裂。
脆弱。極致的脆弱。
左奇函走到床邊,垂眸凝視。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毫無阻礙地打量他的“宿敵”。卸下了所有防備和偽裝,楊博文的臉龐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精致的俊美,只是那眉宇間即使昏迷也未曾舒展的褶皺,透露出他內在的堅韌與此刻正承受的痛苦。
空氣中,那清冷的苦艾信息素,似乎感知到了高匹配度Alpha的靠近,變得有些焦躁不安,像受驚的小獸,在龍舌蘭氣息的包圍中瑟瑟發(fā)抖,卻又隱隱傳遞出一種渴望靠近、尋求庇護的信號。
矛盾而誘人。
左奇函伸出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楊博文臉頰時,驟然停住。他能感覺到自己信息素的躁動,想要標記,想要占有,想要將這縷獨一無二的冷香徹底據(jù)為己有。獵人的本能在他血液里呼嘯。
但張桂源的警告在耳邊響起。——“他和我們認識的任何一個Omega都不一樣。”
是啊,他是楊博文。是那個即使分化成Omega,骨子里也依舊是雄獅的楊博文。
就在這時,病床上的人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帶著痛苦的囈語,身體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額頭上滲出更多冷汗。他似乎陷入了某種噩夢,呼吸變得急促,信息素的波動也更加劇烈,那苦艾的苦澀味道仿佛加重了。
左奇函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起。他能感覺到楊博文此刻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或許還有精神上對失去掌控的恐懼。
猶豫只在一瞬。左奇函俯下身,靠近楊博文的頸側,那里是Omega腺體所在的位置,此刻正散發(fā)著最濃郁的信息素。他沒有進行臨時標記,那太過越界。他只是克制地、緩慢地釋放出自己安撫性的信息素。
如同烈酒被精心調配,褪去了大部分的辛辣刺激,只余下醇厚而溫暖的氣息,如同一個無形的懷抱,溫柔卻堅定地將那縷不安的苦艾冷香包裹起來。
奇跡般地,睡夢中的楊博文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急促的呼吸變得平穩(wěn),緊蹙的眉頭也舒展了些許。他甚至無意識地、像尋求熱源的小動物般,朝著左奇函信息素來源的方向,輕輕蹭了蹭。
這個依賴的、全然信任的小動作,像羽毛輕輕搔過左奇函的心尖,帶來一陣陌生而強烈的悸動。他維持著俯身的姿勢,看著楊博文在自己信息素的安撫下逐漸安寧的睡顏,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掌控感油然而生。
看,即使是如此驕傲的楊博文,也無法抗拒生理的本能。他需要他。
這種認知,比任何商業(yè)上的勝利都更讓左奇函感到愉悅。
但他的愉悅并未持續(xù)太久。楊博文的睫毛顫動了幾下,似乎即將醒來。
左奇函立刻直起身,收斂了臉上所有外露的情緒,恢復了平日里的冷靜淡漠,只是周身縈繞的安撫性信息素并未立刻散去。
楊博文緩緩睜開眼,視線最初是模糊的,隨即聚焦。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儀器,還有……一股強大而熟悉的、帶著安撫意味的龍舌蘭信息素。他猛地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以及昏迷前那毀滅性的一幕。
記憶回籠,如同冰水澆頭。
他分化了。在左奇函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
巨大的恥辱和恐慌瞬間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想坐起身,卻因為身體的虛弱和高熱后的脫力而重重跌回枕頭上,一陣眩暈。
“別動?!钡统恋穆曇粼诖策呿懫?。
楊博文渾身一僵,猛地轉頭,對上了左奇函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他就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里是他熟悉的審視,以及……一種他看不懂的、復雜難辨的情緒。
“你……”楊博文開口,聲音嘶啞干澀得厲害,“你怎么在這里?”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往常一樣冰冷強硬,卻帶著無法掩飾的虛弱和顫抖。
“你說呢?”左奇函向前一步,走到光線更亮的地方,讓楊博文能更清楚地看到他臉上那種近乎掌控一切的平靜,“楊博文,或者我該說……楊‘Omega’?”
“Omega”三個字,他刻意放緩了語調,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楊博文試圖維持的尊嚴。
楊博文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慘白,手指死死攥住了身下的床單,指節(jié)泛白。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強行壓下的驚濤駭浪和冰冷的抗拒:“滾出去?!?/p>
左奇函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姿態(tài)閑適,仿佛在自家的書房?!斑@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tài)度?”他微微挑眉,“如果不是我及時把你送來醫(yī)院,你現(xiàn)在會是什么下場,需要我提醒你嗎?一個剛剛分化、信息素失控的頂級Omega,在那種場合……”
“閉嘴!”楊博文低吼出聲,胸口劇烈起伏,空氣中那縷苦艾信息素因為他的情緒激動而變得尖銳起來,“我不需要你提醒!我也不需要你的假好心!滾!”
他的抗拒如此鮮明,像一只豎起全身尖刺的刺猬。左奇函看著他因為激動而染上不正常紅暈的臉頰,和那雙因為憤怒和屈辱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心中的獵奇感更盛。
就是這樣。即使跌落谷底,也依舊不肯低頭。這樣的獵物,才配得上他左奇函親自狩獵。
“假好心?”左奇函低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楊博文,你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你現(xiàn)在是個Omega,而且,”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楊博文頸后那微微發(fā)燙的腺體上,語氣帶著一種宣布主權般的篤定,“是與我有98%匹配度的Omega?!?/p>
楊博文如遭雷擊,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左奇函:“……你說什么?”
98%?這怎么可能?!
“需要我把檢測報告拿給你看嗎?”左奇函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瞬間失血的臉色,享受著他眼中那堅固壁壘出現(xiàn)裂痕的時刻,“這意味著什么,你應該很清楚。你的分化適應期,會非常難熬。沒有我的信息素,你可能會被生理的渴望折磨到發(fā)瘋?!?/p>
他每說一句,楊博文的臉色就白一分,攥著床單的手就更緊一分,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98%的匹配度……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惡毒的玩笑!他為什么偏偏是和左奇函?這個他最想擊敗、最不愿示弱的對手!
“我不需要!”楊博文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血絲,“我可以靠自己撐過去!用抑制劑,用什么都可以!我不需要你的信息素!”
“撐過去?”左奇函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以為普通的抑制劑對98%匹配度引發(fā)的生理渴求能有多大作用?楊博文,別再自欺欺人了。本能,是你無法抗拒的東西。”
他站起身,再次靠近床邊,龍舌蘭的信息素隨著他的動作,如同潮水般向楊博文涌去,不再是純粹的安撫,而是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侵略和誘惑。
“承認吧,你需要我。”左奇函的聲音壓低,帶著蠱惑般的磁性,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楊博文滾燙的額角,感受到手下肌膚瞬間的緊繃和戰(zhàn)栗,“就像現(xiàn)在,即使你嘴上說著拒絕,你的身體,你的信息素,卻在誠實地回應我?!?/p>
楊博文猛地偏頭躲開他的觸碰,渾身都在發(fā)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左奇函說得對,他的身體在渴望那股龍舌蘭的氣息,渴望得到安撫,渴望被標記……這認知讓他感到無比的惡心和自我厭惡!
“別碰我!”他聲音嘶啞,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射向左奇函,“左奇函,就算我分化成了Omega,我也依然是楊博文!我絕不會向你,向這該死的本能屈服!”
他的眼神如此決絕,帶著一種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狠厲。左奇函與他對視著,心中那簇獵奇的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
不屈服嗎?
很好。
他就喜歡挑戰(zhàn)高難度。
左奇函緩緩直起身,收回了手,臉上重新掛上那副掌控一切的淡漠表情?!霸拕e說得太滿,楊博文?!彼D身,走向門口,在拉開門之前,停頓了一下,側過頭,留下最后一句話,如同擲下一封戰(zhàn)書:
“我們,來日方長?!?/p>
病房門輕輕合上。
隔絕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身影,楊博文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斷裂,脫力地癱軟在病床上??諝庵羞€殘留著濃郁的龍舌蘭氣息,與他自己那失控的苦艾冷香糾纏不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殘酷的現(xiàn)實。
他抬起顫抖的手,捂住自己的腺體,那里正一陣陣發(fā)燙,傳遞著對剛才那股氣息的、可恥的留戀。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迅速沒入鬢角。不是因為身體的痛苦,而是因為信仰的崩塌,和尊嚴被碾碎的絕望。
獵吻已至,而他,被困在這具突然背叛他的身體里,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