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春了,樹上的花都快掉光了,露出底下小小的、青澀的果子。天氣一天天熱起來,夏天眼看就要到了。
這本該是個萬物生長,叫人歡欣的日子,可我卻覺得,我的天塌了。
我病了。
醫(yī)生說,是治不好的病。
他在開玩笑嗎?我才十八歲。我的好日子,明明才剛要開始。
我盤算了好久的小鋪子,眼看就能張羅起來了。我還想著,好好掙點錢,給爹媽養(yǎng)老,讓他們也享享清福。還有……還有那個我偷偷放在心上的姑娘。
她是開花店的。人生得好看,心腸也好,一雙手更是靈巧,普普通通的花草,經(jīng)她一擺弄,就好看得不像話。
我每次想她,就找個由頭從她店門前路過,鼓起勇氣進去,買一束最便宜的花。
從來不敢多說什么,付了錢,拿著花,低頭就走,生怕多待一秒,臉就紅得叫她看穿了心事。
我原以為,我這一輩子,大概就是這樣了。
平平淡淡的,守著我的小鋪子,偶爾去看看她,或許有一天,我真能壯起膽子跟她說上一句完整的話。
可怎么會這樣呢?
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活一場,沒來得及品嘗那些想象過無數(shù)次的好日子,就要匆匆忙忙地退場了。
我不相信。屋子里又暖又干,可我從骨頭縫里都覺得冷,那股寒氣針一樣扎著我。
我像瘋了一樣,猛地一揮手,把桌上那些茶杯、藥瓶、書本,全都掃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碎裂聲里,我聽見仆人的驚叫,爹媽沖進來,拉著我,勸著我。
我知道,我是個膽小鬼。脾氣向來算溫和的,從沒發(fā)過這么大的火。可那一刻,我心里像是燒著一把野火,說不出的煩躁,只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碎。
現(xiàn)在安靜下來了。我看著滿地狼藉,心里空落落的。說實話,有點后悔。我摔那些東西做什么呢?對仆人發(fā)火,又有什么用?我啊,說到底就是個窩窩囊囊的膽小鬼。對心上人不敢開口,對旁人也不敢說重話。雖說是個少爺,也不過是小門小戶的,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大戶。那些傲氣,我學不來,也不喜歡。
我就喜歡侍弄些花鳥,讀幾本閑書,琢磨點吃食。用我自己的話說,算是個有點文藝氣息的人吧。
可我沒想到,我這本才剛剛翻開幾頁的書,就要被倉促地合上了。
此刻只覺得四下灰暗,只想找個沒人看見的角落,悄悄地躲起來,就這么安安靜靜地,一個人慢慢死掉,好像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