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第一場雨落下來時，“歸處書屋”的風鈴響得格外頻繁。林喬正用透明膠帶修補窗欞上的舊紙，忽然聽見柜臺旁傳來細碎的響動——是那串玻璃風鈴，曉梅送來的那串，鈴身里的老照片在風里輕輕搖晃，映出模糊的老巷輪廓。

“這風鈴好像在跟人說話呢。”張奶奶撐著油紙傘走進來，褲腳沾了些泥點，手里拎著個用藍布包裹的小盒子，“前幾日整理舊物，翻出你外婆的這東西，說不定和風鈴有關(guān)?！绷謫谭畔率掷锏幕钣?，接過盒子打開，里面是個磨得發(fā)亮的銅制鈴鐺，比閣樓找到的舊風鈴小一圈，鈴身上刻著細密的花紋。

“這是1992年的事了?！睆埬棠套诳看暗奶僖紊?，指尖劃過銅鈴，“那年老巷停電，你外婆就在書店門口掛了串臨時做的風鈴，用的就是這種小銅鈴，說能給晚歸的人照個‘聲影’。有個外地來的年輕畫師，天天來聽風鈴，還畫了幅風鈴圖送給她?！?/p>

話音剛落，店門被推開，一個穿灰色風衣的中年男人走進來，手里拿著幅裝裱好的畫?！罢垎枺@里是蘇晚女士的書店嗎？”男人聲音溫和，將畫放在柜臺上展開——畫中是雨夜的老巷，一盞煤油燈掛在書店門楣，下方的風鈴在雨絲里搖晃，光暈模糊了鈴身，卻透著暖融融的氣息。

林喬和張奶奶同時愣住，畫右下角的簽名，正是張奶奶提到的畫師“陸松”?！拔沂顷懰傻膬鹤雨懨??！蹦腥私忉尩?，“父親去年去世了，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這幅畫，背面寫著‘贈蘇晚，風鈴知我意’。他總說老巷的風鈴是他的靈感來源，一直想回來看看，卻沒來得及?！?/p>

顧行從里間出來，看到畫時眼睛一亮：“這幅畫和我們收集的老照片很像。”他轉(zhuǎn)身取出《老巷故事集》的樣書，翻到“風鈴往事”那頁，里面印著曉梅媽媽筆記本上的風鈴畫。陸明接過書，指尖撫過書頁，忽然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父親也有本筆記，記著老巷的風鈴?！?/p>

筆記本里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是外婆寫的：“風鈴的聲音里，藏著每個過客的心事，等他們回來時，就能聽見舊語?！标懨骺粗衽_上的銅鈴，忽然笑了：“父親說，當年他沒錢買畫具，蘇晚女士不僅借給他紙筆，還讓他在書店角落畫畫，風鈴響一次，他就多畫一筆?！?/p>

林喬找出細線，將陸明帶來的小銅鈴系在玻璃風鈴旁。風穿過窗戶，新舊鈴鐺碰撞，發(fā)出清脆又醇厚的響聲，像陸松當年聽到的那樣。陸明站在風鈴前，舉起手機錄下聲音：“要把這聲音帶給母親，她總問父親說的‘會說話的風鈴’是什么樣?！?/p>

臨走時，陸明將那幅《雨夜風鈴圖》送給了書屋，林喬把它掛在故事墻的中央，旁邊貼著陸松的筆記片段。街坊們聽說后，都來圍觀這幅畫，陳爺爺還特意抄了首關(guān)于風鈴的詩，貼在畫的下方。

傍晚雨停了，夕陽透過云層照進書屋。林喬坐在柜臺后，看著風鈴在風里搖晃，陸松的畫、外婆的銅鈴、曉梅的玻璃鈴，還有顧行新畫的風鈴速寫，在暖光里連成一片。顧行端來兩杯槐花茶，輕聲說：“每串風鈴都有故事，每陣鈴聲都是絮語?！?/p>

林喬點頭，翻開新的故事記錄本，在扉頁寫下：“風鈴不只是裝飾，是時光的信使，把舊年的語，說給今朝的人聽。”風又起，鈴響陣陣，漫過老巷的青石板路，漫過槐樹葉的縫隙，將藏在風里的舊語，釀成了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