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老相機

合肥的夏末總裹著黏膩的熱風(fēng)，蟬鳴在老巷深處織成密網(wǎng)。陳默攥著爺爺留下的舊膠片機，蹲在巷口的梧桐樹下，指腹反復(fù)摩挲著相機外殼磨出的包漿。這是臺老式雙反相機，爺爺臨終前說它“能照見沒說完的話”，當(dāng)時他只當(dāng)是老人的胡話，直到上周在暗房里洗出的照片，讓他徹底改了主意。

“讓讓，借過一下！”清脆的喊聲打斷了思緒，穿三中校服的女孩抱著摞速寫本沖過來，腳邊的帆布包帶突然斷裂，本子嘩啦啦散了一地。陳默下意識伸手去接，指尖撞在她沾著炭灰的手背上，兩人同時“呀”了一聲。

“謝謝你！”女孩慌忙撿著本子，馬尾辮隨著動作甩動，發(fā)梢掃過陳默的手腕。她叫林曉，是隔壁美術(shù)班的，每天放學(xué)都會來老巷畫速寫。陳默看著她蹲在墻根，鉛筆在紙上飛速勾勒老墻的斑駁紋理，突然想起爺爺相機里的膠卷，鬼使神差地舉起了相機。

“咔嚓”一聲輕響，林曉猛地回頭，眼睛瞪得像受驚的小鹿：“你拍我？”陳默臉一熱，慌忙收起相機：“我……我試鏡頭呢，這相機老壞了?！绷謺詤s湊了過來，好奇地盯著相機：“這是海鷗牌吧？我爺爺也有一臺。”

那天之后，陳默總以“試相機”為由找林曉搭話。他的膠卷里漸漸塞滿了她的身影：低頭畫速寫時微蹙的眉頭、仰頭看老槐樹時發(fā)亮的眼睛、接過他遞來的冰棒時泛紅的臉頰。周末他把這些照片洗出來，正要送去給林曉，卻在翻看時僵住了——每張有林曉的照片角落，都藏著個模糊的黑影，身形佝僂，像極了爺爺生前的模樣。

他攥著照片跑向老巷，遠遠就看見林曉站在梧桐樹下，手里舉著本速寫本。“你看這個?！彼驯咀舆f過來，首頁畫著個舉相機的少年，背景里，一個老人正躲在樹后微笑，眉眼和照片里的黑影一模一樣。

“我畫的時候總覺得有人看著，”林曉的聲音帶著點顫，“我爺爺說，他會變成老巷的風(fēng)，看著我好好長大?！标惸鋈幌肫馉敔斉R終前的話，眼眶一熱。這時，老相機突然“咔噠”作響，自動拍下一張照片。

洗出來的照片里，兩個少年并肩站在梧桐樹下，身后的黑影化作淡淡的光暈，溫柔地裹著他們。晚風(fēng)卷著槐樹葉落在相機上，陳默知道，那些沒說完的牽掛，都藏在了這方寸鏡頭里，和老巷的時光一起，慢慢釀成了溫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