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投下一道狹窄的光帶,如同切割開昏暗空間的利刃。
太宰治醒了,或者說,他從未真正入睡。
四年來依靠短暫淺眠和絕對意志力維持運轉(zhuǎn)的身體,早已失去了深度睡眠的能力。
他只是閉著眼,讓大腦在一種半清醒的狀態(tài)下整理信息,規(guī)劃著……或許根本不需要規(guī)劃的未來。
他從床上坐起,動作間帶著一種仿佛精密儀器般的、沒有絲毫多余浪費的優(yōu)雅。
眼底的青黑在蒼白膚色的映襯下,依舊明顯,如同烙印在靈魂上的疲憊。
他走到落地窗前,卻沒有拉開窗簾,只是靜靜地站在那片昏暗中,與窗外隱約透進來的、屬于白日的喧囂隔絕。
手指無意識地拂過大衣內(nèi)側(cè)口袋,那里安靜地躺著那枚漆黑的黑暗球。
他頓了頓。
并非出于訓(xùn)練家對寶可夢的關(guān)懷,更像是對一件新入手的、尚有些許觀察價值的物品,進行例行檢查。
他取出黑暗球,指尖按下放大按鈕。
隨著“咔”的輕響,一道暗紅色的光芒射出,在房間昏暗的光線中凝聚成形。
伊布落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它似乎休息得不錯,比起昨晚的狼狽,精神看起來好了一些。后腿的傷處雖然依舊明顯,但至少站立時不再那么搖搖欲墜。
它落地后,先是本能地警惕環(huán)顧四周,確認環(huán)境安全,隨后便將那雙閃爍著不穩(wěn)定紅光的眼睛,投向了站在窗邊的太宰治。
沒有親近的搖尾,沒有撒嬌的鳴叫。
它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如同一個沉默的哨兵,確認著自己“黑暗容器”的存在。
太宰治垂眸,暗紅色的瞳孔與伊布的紅眼對視了一瞬。
他并沒有像尋常訓(xùn)練家那樣,蹲下身去檢查它的傷勢,或者給予食物和安撫。
那些行為,于他而言,毫無意義,且多余。
他只是平淡地開口,聲音帶著晨起的微啞,卻依舊冷靜:
太宰治“能跟上嗎?”
這句話,與昨夜在林間道上的詢問如出一轍。
仿佛他們之間所有的互動,都可以簡化為這冰冷的三個字。
伊布沒有發(fā)出聲音,只是向前邁了一步,用它依舊有些瘸拐,但明顯堅定了一些的步伐,作為回答。
太宰治不再看它,轉(zhuǎn)身走向套房內(nèi)的浴室,進行簡單的洗漱。
伊布就安靜地蹲坐在浴室門外,透過未完全關(guān)攏的門縫,聽著里面規(guī)律的水聲,紅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一眨不眨。
當太宰治整理完畢,重新穿上那件黑色大衣,將紅色圍巾松垮地搭好,準備離開房間時,伊布立刻站起身,跟在他的腳邊。
太宰治的腳步在玄關(guān)處微微一頓。
他側(cè)過頭,目光落在伊布那條依舊不便的后腿上。
從這里到酒店樓下,再到可能要去的目的地,這段路程對于受傷的它來說,顯然并不輕松。頻繁的行走,也可能不利于傷勢的恢復(fù)。
麻煩。
太宰治的腦海里掠過這個詞。他討厭無謂的麻煩,無論是別人帶給他的,還是他自找的。
他的視線,從伊布的傷腿,緩緩上移,落到了自己穿著黑色大衣的、略顯單薄卻挺拔的肩頭。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悄然劃過的流星,閃過他精密計算般的大腦。
他蹲下身,并非為了平視,而是為了方便動作。
他伸出纏著繃帶的右手,沒有像昨晚那樣撫摸它的頭頂,而是直接、甚至可以說有些隨意地,穿過了伊布的前肢下方,將它整個小小的、毛茸茸的身體,托了起來。
伊布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其細微的、帶著驚疑的咕嚕。
它周身的惡系能量似乎本能地想要躁動,但在接觸到太宰治手掌的瞬間,便被那股無形的“無效化”力量悄然撫平。
太宰治沒有理會它瞬間的僵硬,手臂平穩(wěn)地將它抬起,然后,輕輕地、甚至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將它放在了自己左肩,靠近脖頸的位置。
那里,黑色大衣的布料挺括,紅色圍巾柔軟的絨毛蹭著伊布的側(cè)腹。
伊布的四只爪子,下意識地抓住了他肩部的大衣面料,以穩(wěn)定身體。
它似乎完全沒預(yù)料到這個發(fā)展,整個身體都顯得有些緊繃,紅色的眼睛里充滿了茫然和一絲無措。
這個位置……太過親近,也太過……脆弱。
對于任何一個訓(xùn)練家,這或許是信任的體現(xiàn),但對于太宰治,這更像是一種……基于效率的、冰冷的施舍。
太宰治“這樣,效率更高。”
太宰治直起身,語氣平淡地解釋,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太宰治“在你恢復(fù)之前,暫時允許你待在這里。”
他并沒有征詢伊布的意見,這只是一個單方面的“允許”。一個為了解決“麻煩”而采取的最高效方案。
他調(diào)整了一下圍巾,確保不會勒到肩上的小生物,然后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伊布趴在他的肩頭,最初的僵硬過后,它慢慢地、一點點地放松了下來。
這個位置很高,視野很好,能清晰地看到這個人類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以及那纏著繃帶的、神秘的左眼側(cè)面。
他身上那股冰冷、虛無的氣息更加清晰地籠罩著它,并不溫暖,卻奇異地帶來一種……安定感。
它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了一下爪子的位置,避免指甲勾壞昂貴的大衣面料,然后將身體稍微蜷縮起來,下巴輕輕擱在他肩頭的布料上,紅色的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移動的環(huán)境。
電梯里反射著燈光的金屬墻壁,走廊里鋪設(shè)的華麗地毯,以及酒店大堂里那些投來訝異目光的人類和寶可夢。
太宰治對此渾然不覺——或者說,毫不在意。
他肩頭承載著一只散發(fā)著微弱惡系能量的伊布,如同一個移動的、怪異的風(fēng)景,卻依舊保持著那副從容不迫、仿佛置身事外的姿態(tài)。
他辦理了退房手續(xù),在服務(wù)員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走出了酒店。
清晨的密阿雷市,陽光明媚,充滿活力。訓(xùn)練家們帶著各自的寶可夢匆匆走過,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冒險。
太宰治行走在其中,肩上的伊布仿佛是他陰郁氣質(zhì)的一個延伸。
陽光試圖落在他身上,卻似乎被那層無形的黑暗所吞噬、折射。
他暗紅色的瞳孔掃過這座光鮮的城市,如同在審視一個巨大的、運轉(zhuǎn)中的模型。
而伊布,縮在他的肩上,感受著身下這具軀殼傳來的、微弱卻穩(wěn)定的心跳,以及那份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冷。
它不再去想進化,不再去思考未來。只是安靜地,將自己融入這片移動的陰影之中。
這并非溫情,并非羈絆。
只是一種被允許的共存。
一種基于黑暗與效率的,無聲的契約。
對于伊布而言,這片肩膀,便是此刻整個世界中,唯一屬于它的、冰冷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