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后的周一，段寧寧走進教室時，腳步比平時輕了半分。她習(xí)慣性往最后一排瞟，程彥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他今天換了件淺灰色的連帽衛(wèi)衣，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根紅色絲帶，和黑色手環(huán)纏在一起，在晨光里晃了晃，像顆藏在袖口的小秘密。
段寧寧趕緊收回目光，剛在座位上坐好，蘇曉雨就湊過來，指尖戳了戳她的胳膊：“欸，周末程彥帶你去哪兒了？他自行車后座坐過的女生，你還是第一個呢?！?/p>
“就……去了個小公園?！倍螌帉幇褧蓝抢锶?，聲音輕得像怕驚飛了什么，“他給我看了他畫的畫?！?/p>
“畫的你？”蘇曉雨眼睛一亮，“快給我看看！”
“沒帶……”段寧寧的臉有點熱。那些畫被她壓在書桌最下層的抽屜里，上面墊著語文課本，早上收拾書包時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敢?guī)怼卤煌瑢W(xué)看見，更怕程彥看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會覺得她太刻意。
正說著，上課鈴響了。李老師抱著一摞試卷走進來，是上周摸底考的數(shù)學(xué)卷。段寧寧的心提了一下，直到試卷傳到手里，看見右上角的“92”分，才悄悄松了口氣——這是她數(shù)學(xué)考得最好的一次，最后那道12分的解析幾何題，果然全對了。
“這次考試，程彥還是滿分，”李老師站在講臺上，目光掃過全班，“值得表揚的是段寧寧同學(xué)，進步很大，尤其是最后一道難題，步驟很完整?！?/p>
班里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嘆聲，段寧寧的臉瞬間紅了，下意識往后看了一眼。程彥剛好也抬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的嘴角彎了彎，像是在笑，又很快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試卷。
那節(jié)課，段寧寧聽得格外認真。李老師講題時，她偶爾會用筆尖輕輕戳戳草稿紙，畫出一個小小的紅絲帶——和程彥手腕上的那根一樣。
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自習(xí)課，班里很安靜，只有翻書聲和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段寧寧對著一道物理題皺著眉，剛想轉(zhuǎn)身問程彥，就看見他從后門走了出去，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文件夾。
他去哪兒了？段寧寧的筆頓在草稿紙上，心里有點空落落的。她盯著后門看了幾分鐘，直到蘇曉雨碰了碰她的胳膊：“發(fā)什么呆呢？物理題不會？我?guī)湍銌枂柍虖?，他人呢？?/p>
“不知道，剛出去了。”段寧寧搖搖頭，把物理題推到一邊，拿起數(shù)學(xué)錯題本——上面有程彥幫她標注的重點，他的字跡清雋，和她的小字擠在一起，居然意外地和諧。
沒過多久，程彥回來了，手里的文件夾不見了，卻多了一瓶牛奶，還是熱的，瓶身冒著淡淡的熱氣。他走到段寧寧桌前，把牛奶輕輕放在她手邊：“剛才去教務(wù)處交資料，路過食堂，看見有熱牛奶，就給你帶了一瓶?！?/p>
段寧寧愣了一下，指尖碰到牛奶瓶，溫溫的溫度透過玻璃傳過來，像小太陽落在手心里。她抬頭看他，他已經(jīng)回到座位上了，正低頭翻書，好像只是隨手做了件小事。
“哇，程彥居然給你帶牛奶！”蘇曉雨湊過來，眼睛瞪得溜圓，“他怎么不給我?guī)О?？?/p>
“可能……剛好看見吧?！倍螌帉幮÷曊f，把牛奶往桌肚里塞了塞——她沒告訴蘇曉雨，她上次在食堂說過一句“熱牛奶喝著舒服”，沒想到他居然記下來了。
自習(xí)課結(jié)束后，段寧寧收拾書包時，才發(fā)現(xiàn)那瓶牛奶還沒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牛奶放進了書包——想帶回家慢慢喝，好像這樣，就能把他遞牛奶時的溫柔，多留一會兒。
“寧寧，你等我一下！”蘇曉雨在教室里找東西，“我橡皮落在抽屜里了，你先下去，我馬上來！”
“好?！倍螌帉廃c點頭，背著書包走出教室。
教學(xué)樓前的路燈已經(jīng)亮了，昏黃的光落在梧桐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段寧寧站在路燈下，等著蘇曉雨，手里攥著書包帶，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段寧寧?！?/p>
是程彥的聲音。
她轉(zhuǎn)過身，看見他背著書包，手里拿著一個畫板——就是周末在小公園用的那個?！澳氵€沒走？”她問。
“等你。”程彥說，聲音很輕，被風(fēng)吹得有點散，“蘇曉雨說你在等她，我剛好也不急著回家?！?/p>
段寧寧的心跳快了半拍，沒敢接話，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并排落在地上，像兩只靠在一起的小獸。
“物理題不會？”程彥忽然問。
“嗯，”段寧寧點點頭，“受力分析那塊，總是搞不清楚?！?/p>
“明天自習(xí)課，我?guī)湍阒v?！背虖┱f，“或者……今晚要不要去圖書館？我剛才看了，圖書館還沒閉館?！?/p>
段寧寧抬頭，看見他眼里映著路燈的光，亮晶晶的。她咬了咬唇，點了點頭：“好?！?/p>
兩人一起走向圖書館，路上沒怎么說話，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偶爾有晚歸的同學(xué)經(jīng)過，笑著和他們打招呼，段寧寧的臉會紅一下，程彥卻很自然地回應(yīng)，只是腳步會放慢一點，等著她跟上。
圖書館三樓還是老樣子，靠窗的位置空著。程彥把畫板放在桌角，拿出物理課本，翻到受力分析那一頁：“你看，先確定研究對象，再畫受力圖，重力是豎直向下的，支持力垂直于接觸面……”
他講題時，聲音比平時更低，怕打擾到其他同學(xué)。段寧寧坐在他對面，聽得很認真，偶爾會打斷他，問一句“為什么摩擦力是靜摩擦力”，他都會耐心地再講一遍，還會拿過她的草稿紙，畫出清晰的受力示意圖。
講完兩道題，段寧寧忽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拿出那瓶牛奶，放在程彥面前：“這個，謝謝你，我喝不完，你喝吧?！?/p>
程彥愣了一下，看著牛奶瓶上的標簽——是草莓味的，他記得她喜歡草莓味的東西。“你不是喜歡喝嗎？”他問。
“我……”段寧寧的臉有點紅，“我家里還有，這個給你。”
程彥沒再推辭，拿起牛奶，卻沒有拆，只是放在桌角，和他的畫板放在一起?！暗葧涸俸?，”他說，“先把這道題做完?！?/p>
段寧寧點點頭，低頭做題。她的余光瞥見他的畫板，上面好像夾著一張畫紙，露出一角——是個女生的背影，扎著低馬尾，別著星星發(fā)夾，和周末他給她畫的那張很像。
他是不是……也給別人畫過？段寧寧的心沉了一下，筆尖在草稿紙上劃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怎么了？”程彥抬頭，看見她皺著眉，“題不會？”
“沒有，”段寧寧搖搖頭，把草稿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就是畫錯了。”
程彥沒說話，只是把自己的草稿紙推給她：“用我的吧，我這張還空著?！?/p>
那張草稿紙上，除了受力圖，還畫著一個小小的紅絲帶，和他手腕上的那根一樣。段寧寧的心里忽然又亮了起來，她拿起筆，在紅絲帶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太陽——和她錯題本上的那個一樣。
圖書館閉館的鈴聲響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兩人一起走出圖書館，外面的風(fēng)有點涼。程彥把自己的連帽衫帽子摘下來，遞給她：“戴上吧，風(fēng)大?！?/p>
段寧寧愣了一下，接過帽子——上面有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洗衣粉味，還有一點牛奶的甜味。她把帽子戴上，帽檐有點大，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見腳下的路。
“謝謝你?！彼÷曊f。
“不客氣?！背虖┬α诵?，“我送你到小區(qū)門口。”
兩人并肩走著，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段寧寧戴著他的帽子，覺得風(fēng)好像不涼了，心里暖暖的。她想跟他說“你畫的畫很好看”，又想跟他說“我很喜歡你的帽子”，卻都沒說出口——怕說出來，就打破了這份安靜的溫柔。
走到小區(qū)門口，段寧寧把帽子摘下來，還給程彥：“謝謝你送我回來?！?/p>
“不客氣?！背虖┙舆^帽子，沒戴，而是拿在手里，“明天見?！?/p>
“明天見。”段寧寧點點頭，轉(zhuǎn)身走進小區(qū)。
她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程彥還站在路燈下，手里拿著那瓶沒拆封的牛奶，看見她回頭，揮了揮手。路燈的光落在他身上，像給她的心里，也點亮了一盞小小的燈。
那天晚上，段寧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想起程彥給她講題時的樣子，想起他遞牛奶時的溫柔，想起他帽子上的味道，還有他畫板上的那個背影——會不會，那個背影就是她？
她拿出錯題本，翻到最后一頁，在那個白襯衫男生旁邊，又畫了一個戴帽子的男生，手里拿著一瓶牛奶，旁邊寫著一行小字：“他的牛奶，是熱的。”
第二天早上，段寧寧走進教室時，看見程彥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了，手里拿著一個草莓味的面包，看見她進來，把面包推到她桌前：“早餐沒吃吧？給你買的。”
段寧寧的臉瞬間紅了，接過面包：“謝謝你，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程彥搖搖頭，“昨天你給我牛奶，就當(dāng)是換的?！?/p>
他的手腕上，紅絲帶還系著，和黑色手環(huán)纏在一起，像是在提醒她，他們之間，有很多這樣的“小交換”——他幫她講題，她給她牛奶；他給她買面包，她給她畫小太陽。
這些小交換，像一顆顆小石子，落在她的心湖里，漾起一圈圈溫柔的漣漪。她知道，自己喜歡他，可她不敢說——怕說了，連這樣的“小交換”都做不成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程彥看著她咬面包時的樣子，也悄悄紅了耳尖。他從抽屜里拿出那個畫板，翻開，里面夾著一張畫紙——畫的是昨晚路燈下的她，戴著他的帽子，背影小小的，旁邊寫著一行字：“她的帽子，很暖和。”
他也喜歡她，可他也不敢說——怕說了，會嚇到她，怕她覺得，他的喜歡太唐突。
自習(xí)課上，段寧寧轉(zhuǎn)身問程彥物理題，他低頭給她講題時，兩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段寧寧像觸電一樣縮回手，程彥的筆尖頓了一下，也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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