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臣是被龍涎香嗆醒的。

不是現(xiàn)代香薰里那種溫和的復(fù)刻版，是帶著冷冽木質(zhì)調(diào)、裹著權(quán)力壓迫感的沉水香氣，絲絲縷縷鉆進鼻腔，刺得他猛地睜開眼。

入目是鎏金蟠龍帳頂，燭火在暗處投下蜿蜒的陰影，像極了他睡前看的那本《嫡女重生：踹掉渣男奪天下》里，描寫暴君寢殿的句子。

指尖觸及之處，是絲滑卻冰涼的云錦，身下鋪著九層疊錦的龍床，硌得他后背發(fā)僵——這觸感太真實，絕不是夢。

“陛下，卯時已至，該起駕上朝了。”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在殿外響起，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陛下？

裴書臣猛地坐起身，腦中驟然涌入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大胤王朝第三任皇帝，與他同名同姓的裴書臣，性情暴戾，嗜殺無度，寵信一位名叫柳知許的貴妃，朝堂上下皆稱其“禍國妖妃”，最終被原書男女主聯(lián)手推翻，落得個縊死宮墻的下場。

他穿書了。

穿成了自己凌晨三點還在吐槽“智商下線、死不足惜”的暴君反派，距離原書里被推翻的劇情，只剩不到一年。

裴書臣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剛想開口讓太監(jiān)滾遠點，殿門卻被輕輕推開，一道纖細(xì)的身影端著銅盆走進來，腳步聲極輕，帶著幾分怯意。

他抬眼望去，瞬間愣住。

女子穿著一身絳紅色宮裝，裙擺繡著暗金纏枝蓮紋樣，行走間流光溢彩。

那張臉美得極具攻擊性，眉梢微挑時帶著幾分媚意，偏偏眼神里藏著與這具身體不符的慌亂——正是他昨晚吐槽到半夜的“無腦妖妃”，柳知許。

柳知許也在看到裴書臣的瞬間僵住。

她上一秒還在自家衛(wèi)生間里，蹲在馬桶上刷小說書評區(qū)，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敲著“柳知許你個蠢貨，不會躲著點重生女主嗎”，下一秒腳下一空，再睜眼就跌進了盛滿花瓣的浴桶，成了這具身體的主人。

剛被宮女伺候著換上衣服，就被催著來給“暴君”請安。

她攥著銅盆的手都在抖，滿腦子都是原書里描寫的：暴君裴書臣今日會因她遞茶的姿勢不對，當(dāng)場摔了茶杯，還遷怒于宮女，打了人——這是原主“恃寵而驕”的又一鐵證，也成了重生女主蒔妤日后扳倒她的把柄之一。

可眼前的裴書臣，并沒有像原書里那樣躺著不動，反而坐起身，眼神清明地看著她，既沒有暴戾之氣，也沒有癡迷之色，只有一種……審視同類的錯愕。

柳知許心頭一動，端著銅盆的手頓在半空，試探著開口，聲音壓得極低：“你也看了那本《嫡女重生》？”

裴書臣瞳孔微縮。

不是原主柳知許那種嬌嗲的嗓音，是帶著現(xiàn)代人口語習(xí)慣的、略顯急促的問句。

他幾乎是立刻確認(rèn)了自己的猜測，掀開被子下床，玄色龍袍下擺掃過地面，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

他走到柳知許面前，目光掠過她緊繃的側(cè)臉，沉聲道：“看到沈一航被沈朝陽一箭穿心那章，睡過去的?！?/p>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柳知許緊繃的神經(jīng)。

她猛地松了口氣，手里的銅盆差點沒端穩(wěn)，濺出幾滴冷水在龍袍上。

“我也是！”她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我看到蒔妤重生退婚，正準(zhǔn)備罵她急功近利，就摔進來了！”

兩人四目相對，皆是哭笑不得。

一個穿成了活不過中期的暴君，一個穿成了即將被斗倒的妖妃，還是同一本小說里的死對頭。

這開局，簡直是地獄難度。

“現(xiàn)在怎么辦？”柳知許放下銅盆，湊近了些，“原書里今天早朝，沈朝陽會參你寵信妖妃，蒔妤則會趁機進宮‘勸諫’，給你留下賢良印象，我們倆這反派形象，今天就要被釘死了?！?/p>

裴書臣抬手揉了揉眉心，腦中快速梳理著劇情。

原書里，今日正是暴君與妖妃口碑崩塌的關(guān)鍵節(jié)點，也是重生男女主第一次聯(lián)手刷存在感的機會。

他看向柳知許，眼神沉了下來：“不能按劇情走。你先回玉芙宮，假裝身體不適，避開蒔妤。我去處理早朝的事?！?/p>

柳知許點頭，剛要轉(zhuǎn)身，又被裴書臣叫住。

“等等?！彼钢龑m裝上那朵過于招搖的金步搖，“把這玩意兒摘了，原主就是因為戴這個，被罵‘奢靡無度’?！?/p>

柳知許連忙摘下步搖，攥在手里，又理了理裙擺：“還有別的要注意嗎？”

裴書臣看著她這副模樣，想起原書里那個只會撒嬌的柳知許，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別露餡，等我回來?！?/p>

柳知許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快步走出寢殿，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裴書臣臉上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兩個穿書人，兩個帶著前世記憶的重生者，還有一個野心勃勃的渣男男二，以及藏在暗處的白蓮花女二。

這盤棋，比他想象的還要復(fù)雜。

他轉(zhuǎn)身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那張俊美卻陌生的臉，指尖敲擊著桌面。

早朝，沈朝陽的彈劾，蒔妤的“勸諫”，這只是開始。

他和柳知許要做的，不是按劇情去死，而是要在這些“主角”和“反派”的博弈里，殺出一條生路。

“陛下，再不起駕，就誤了早朝時辰了?！碧O(jiān)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裴書臣收回目光，聲音恢復(fù)了幾分帝王的冷冽：“知道了。備駕。”

這一世，暴君與妖妃的劇本，該由他們自己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