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霜

黎明前的皇宮地牢，滴水聲在石壁間回響。

葉疏被鐵鏈懸吊在刑架上，手腕早已磨出血痕。三日來的酷刑讓她幾乎不成人形——指甲被拔去，肋骨斷了三根，左眼腫得睜不開。但她的嘴角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還笑得出來？"趙鋒捏住她的下巴，"午時三刻就是你的死期，'鐵血羅剎'。"

葉疏緩緩睜開完好的右眼，目光如刀："我笑你...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趙鋒暴怒，一拳擊中她腹部。葉疏咳出一口血，卻笑得更加諷刺。

"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活？"她氣若游絲，"皇帝...早就知道...你和宰相...的勾當(dāng)..."

趙鋒臉色一變："胡說八道！"

"那為何...派你來審我...而不是...他的親信？"葉疏艱難地抬頭，"他在等...你滅口...然后...再殺你...滅口..."

趙鋒的手微微發(fā)抖。葉疏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趙鋒生性多疑，這顆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fā)芽。

"午時三刻..."趙鋒松開她，轉(zhuǎn)身向外走，"我會親自監(jiān)斬。"

牢門重重關(guān)上，葉疏終于讓痛苦浮現(xiàn)在臉上。她不確定南枝是否安全，是否收到了她通過獄卒送出的密信。但她知道，若南枝真的來了，將是九死一生。

晨光透過高窗的鐵柵欄照進來，葉疏借著微弱的光線，咬破手指在囚衣內(nèi)襯上寫下最后的情報。這是她三天來一直在做的事——將北燕軍隊的布防、朝中派系關(guān)系、可能的盟友名單...一切對南枝有用的信息，都用血寫在衣服內(nèi)側(cè)。

寫完最后一個字，她精疲力竭地垂下頭?；秀遍g，她仿佛看到南枝站在光中，向她伸出手。

"南枝..."葉疏喃喃自語，"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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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關(guān)城外，大周軍營。

南枝站在沙盤前，手指微微發(fā)抖。薛神醫(yī)的警告言猶在耳——"七日之內(nèi)，若不得解藥，將軍將永遠沉睡"。

今天已經(jīng)是第五日。

"公主，"韓昭大步入帳，"探子來報，葉將軍明日午時將在京城市曹問斬。"

南枝的手指猛地掐入掌心，疼痛讓她保持清醒："攻城準備如何？"

"三萬精銳已集結(jié)完畢，但..."韓昭猶豫了一下，"直取京城至少要十日..."

"來不及。"南枝斬釘截鐵，"選三百死士，輕裝簡行，隨我潛入京城。"

程遠聞言大驚："公主！這太冒險了！若您有閃失，復(fù)國大業(yè)..."

"沒有葉疏，就沒有今天的我，更沒有復(fù)國希望。"南枝打斷他，"程太尉，你與韓昭統(tǒng)領(lǐng)大軍按原計劃行進。我救出葉疏后，會在城內(nèi)制造混亂，配合你們攻城。"

韓昭單膝跪地："至少讓末將隨行護衛(wèi)！"

南枝搖頭："你的面孔太容易被認出。老陳會帶人隨我去。"

她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帳，那里停放著一口晶瑩剔透的冰棺——薛神醫(yī)用千年寒冰特制，能延緩葉疏體內(nèi)毒性蔓延。棺中的葉疏面色蒼白如雪，仿佛只是睡著了。

南枝輕輕撫過冰棺表面："再堅持一下，我?guī)慊丶摇?

當(dāng)夜，南枝率三百死士悄然離開大營，快馬加鞭直奔京城。她穿著普通農(nóng)婦的衣裳，但腰間別著葉疏的青銅令牌和那把淬毒匕首。

老陳策馬與她并行："公主，入城后我們兵分三路。一路制造混亂，一路劫法場，一路守住城門接應(yīng)。"

南枝點頭："我親自去法場。"

"太危險了！"老陳反對，"若您有閃失..."

"趙鋒想要的是我。"南枝眼神冰冷，"只有我能引開他的注意，給你們創(chuàng)造機會。"

老陳知道無法改變她的決定，只能沉重地點頭。

次日午時，京城市曹。

烈日當(dāng)空，刑臺四周卻人山人海?；实塾H自監(jiān)斬，高坐審判臺上。葉疏被五花大綁押上刑臺，她虛弱得幾乎無法站立，全靠兩名劊子手架著。

"罪將葉疏，"皇帝冷冷開口，"你私通敵國，圖謀不軌，可知罪？"

葉疏抬頭，僅剩的一只眼睛直視皇帝："臣...無罪。"

"放肆！"皇帝怒拍桌案，"證據(jù)確鑿，還敢狡辯？行刑！"

劊子手舉起鬼頭刀。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人群中突然爆發(fā)一陣騷動。十幾支箭矢從不同方向射向刑臺，劊子手應(yīng)聲倒地。

緊接著，數(shù)十名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殺出，沖向守衛(wèi)。混亂中，一個瘦小身影敏捷地躍上刑臺——是南枝！

"保護陛下！"趙鋒大喊，護著皇帝后退。

南枝無暇顧及他們，迅速割斷葉疏的綁繩。葉疏癱軟在她懷中，氣若游絲："你...不該來..."

"閉嘴。"南枝紅著眼眶扶住她，"我?guī)阕摺?

葉疏虛弱地搖頭："陷阱...快走..."

果然，四周突然涌出大批禁軍，將刑臺團團圍住。趙鋒獰笑著走近："南枝公主，恭候多時了。"

南枝將葉疏護在身后，抽出淬毒匕首："趙鋒，你私藏玉璽的罪名，足夠誅九族了。"

趙鋒臉色一變，但很快恢復(fù)："死到臨頭還嘴硬！放箭！"

箭雨襲來，南枝本能地閉眼。但預(yù)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葉疏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將她推開，自己卻被三支箭射中。

"葉疏！"南枝尖叫。

葉疏跪倒在地，鮮血迅速浸透衣衫。但她仍強撐著對趙鋒冷笑："蠢貨...你以為...皇帝會放過你？"

趙鋒臉色陰晴不定，第二輪箭雨即將發(fā)射。千鈞一發(fā)之際，遠處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老陳帶來的援兵到了！

禁軍陣型大亂。南枝趁機背起葉疏，向預(yù)先安排好的撤退路線沖去。葉疏的血染紅了她的后背，氣息越來越弱。

"堅持住..."南枝哽咽道，"薛神醫(yī)...有解藥..."

"南枝..."葉疏在她耳邊氣若游絲，"停下..."

南枝不聽，繼續(xù)狂奔。葉疏用盡全力按住她的肩膀："聽我說...我...不行了..."

"不！"南枝終于停下，小心翼翼地將葉疏放在一條隱蔽小巷的墻角，"你答應(yīng)過要陪我去楓林的！你不能..."

葉疏顫抖的手從懷中摸出一個染血的青銅兵符："這是...葉家軍...兵符...能調(diào)動...邊境...三萬精銳..."

南枝搖頭，拒絕接過："我不要兵符，我要你活著！"

葉疏的手無力垂下，兵符掉在地上。她的瞳孔開始渙散："吻我...好嗎...就一次..."

南枝的淚水終于決堤。她俯身，輕輕吻上葉疏的唇。那個吻帶著血與淚的咸澀，短暫得如同朝露，卻深刻得好似永恒。

分開時，葉疏的眼中已失去神采，但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楓林...很美..."

她的手突然垂下，眼睛緩緩閉上。南枝抱著她，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老陳帶人趕來時，看到南枝抱著葉疏的尸身一動不動，仿佛也成了雕像。

"公主..."老陳輕聲喚道，"追兵馬上就到，我們必須..."

南枝輕輕將葉疏放下，拾起那枚染血的兵符。當(dāng)她再抬頭時，眼中已沒有淚水，只有冰冷的決絕。

"傳我命令，"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集結(jié)葉家軍，三日后...我要血洗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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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北燕皇宮。

曾經(jīng)的金鑾殿已成靈堂。南枝一身素縞，站在兩具棺槨前。一具華貴，一具樸素——那是她和葉疏的。

復(fù)國成功了。憑借葉疏留下的兵符和玉璽，南枝整合了大周舊部與葉家軍，一路勢如破竹攻入京城。皇帝在城破時自焚而死，趙鋒被亂箭射殺。

但勝利對南枝而言毫無意義。自葉疏死后，她仿佛只剩一具空殼，只為完成兩人的約定而活。

"公主..."已是太尉的韓昭輕聲勸道，"該入殮了。"

南枝點頭，最后看了一眼葉疏的遺容。薛神醫(yī)用特殊方法保存了尸體，使葉疏看起來只是睡著了，嘴角甚至還帶著那絲滿足的微笑。

南枝俯身，將一樣?xùn)|西放入葉疏手中——那是她從不離身的玉佩，上面刻著"枝"字。

"等我。"她輕聲說，"不會太久。"

葬禮過后，南枝登基為帝，改國號為"永寧"。她以鐵腕手段整頓朝綱，重用葉疏舊部，推行新政。朝野上下都敬畏這位不茍言笑的女帝，卻無人知道她每晚都在御書房獨坐到天明，對著墻上的一幅畫像發(fā)呆——那是葉疏的戎裝像。

十年后，永寧國泰民安，四海升平。

一個秋日的黃昏，白發(fā)蒼蒼的韓昭匆匆入宮，卻見女帝盛裝華服，正在御花園的楓樹下?lián)崆佟Ｄ乔禹n昭從未聽過，凄美得令人心碎。

"陛下，"韓昭跪奏，"邊境來報..."

南枝抬手止住他："韓卿，朕今日不想聽政事。"她指向身旁的石碑，"你看，楓葉紅了。"

那是葉疏的衣冠冢，碑上簡單刻著"愛妻葉疏之墓"。冢旁預(yù)留了一個位置，是南枝為自己準備的。

韓昭突然明白了什么，老淚縱橫："陛下..."

"朕累了。"南枝的琴聲未停，"這十年來，多虧韓卿輔佐。太子年幼，還望你繼續(xù)扶持。"

當(dāng)夜，女帝駕崩的消息震動朝野。御醫(yī)說是心疾突發(fā)，但韓昭知道真相——南枝是含笑而去的，手中緊握著一枚青銅令牌，身邊放著半杯毒酒。

遵照女帝遺詔，她被安葬在葉疏墓旁。兩座墓碑相依而立，如同擁抱。碑文只有簡單一行字：

"同穴何時，白首為期。"

有人說，在楓葉紅透的深秋，常能看到兩個女子的身影在林中漫步。一個英氣逼人，一個溫婉端莊。她們手牽著手，時而低語，時而輕笑，最終消失在漫天紅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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