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把年級排名表拍在紫檀木茶幾上時，玻璃杯里的枸杞還在打轉。紅色印記像道未愈的傷疤，在 “第 2 名” 的數字旁猙獰 —— 數學最后一道大題被扣了全分，閱卷老師用紅筆寫的 “邏輯混亂” 刺得人眼睛疼。?

“又是第二。” 父親林建國的指甲在紅木桌面上劃出細痕，西裝袖口還沾著酒漬，“張局長家兒子這次又是第一，人家媽早上還跟我炫耀，說要沖擊清北強基計劃。”?

母親周惠蘭立刻放下正在織的羊絨衫，毛線針在沙發(fā)扶手上磕出清脆的響：“我就說讓你別總抱著那些辯論視頻看，高三了還整天搞這些旁門左道。今天燉的鴿子湯你一口沒喝，是不是又偷偷買樓下的炸雞了？”?

林野靠在沙發(fā)背上，二郎腿交疊著晃了晃。他瞥了眼墻上掛著的 “書山有路勤為徑” 匾額，那是去年父親強迫他親手貼的，膠水痕跡至今還在米白色墻紙上泛著黃。?

“媽，鴿子湯里放了當歸，我對中藥材過敏，上周體檢報告里寫得很清楚?！?他伸手從書包里掏出體檢單，折痕處已經被翻得發(fā)白，“還有，張浩然這次數學比我低 5 分，英語低 8 分，只是理綜多了 12 分。您要是覺得總分比單科優(yōu)勢重要，那下次我可以放棄英語聽力，把時間都花在理綜上。”?

周惠蘭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手指著林野的鼻子：“你這孩子怎么跟大人說話呢？我們還不是為了你好？等你考上醫(yī)學院，將來進市醫(yī)院當醫(yī)生，比什么辯論都強！”?

“可我想學哲學?！?林野的聲音很輕，卻像顆石子投進滾油里。?

林建國猛地一拍桌子，玻璃杯里的枸杞水濺出幾滴在排名表上，暈開淡紅色的圈：“反了你了！我和你媽省吃儉用供你讀書，你居然想學那種找不到工作的專業(yè)？今天必須把你那些辯論書都扔了！”?

他說著就要起身去書房，林野卻慢悠悠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錄音功能：“爸，您上個月在家庭會議上說，支持我發(fā)展個人興趣。還有，《未成年人保護法》第 16 條規(guī)定，父母應當尊重未成年人的發(fā)展權。您現在要銷毀我的個人財產，還限制我的專業(yè)選擇，要不要我給社區(qū)居委會打個電話，讓他們來評評理？”?

客廳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墻上的石英鐘在滴答作響。林建國的手僵在半空中，周惠蘭織毛衣的動作也停了，兩人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兒子，眼神里滿是錯愕。?

林野站起身，把排名表折好放進書包：“還有，我已經報名參加下個月的全國高中生辯論大賽，報名表已經通過學校審核了。如果你們想阻止我，就得先跟學校溝通，順便解釋一下為什么要干涉我的正常課外活動?！?

他轉身走向書房，留下父母在客廳里面面相覷。走到書房門口時，他特意回頭看了眼掛在墻上的監(jiān)控攝像頭 —— 那是母親上周以 “安全防護” 為由安裝的，卻對著他的書桌方向。?

回到房間，林野從書架最底層抽出一本精裝版《邏輯學導論》，書頁間夾著一張辯論賽報名表。他翻開筆記本，在最新一頁寫下：“第一步：用法律和邏輯打破父母的認知誤區(qū)。第二步：尋找同盟者。第三步：徹底擺脫控制?！?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筆記本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影。林野盯著那道光影看了會兒，突然想起初中時參加辯論賽的場景 —— 當時他作為四辯，用嚴密的邏輯反駁對方觀點，贏得全場掌聲。那時父母還會坐在觀眾席上為他鼓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他的熱愛當成洪水猛獸。?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辯論社社長發(fā)來的消息：“明天下午放學后訓練，記得帶辯題資料?！?林野回復 “收到”，然后點開與網友 “自由者” 的聊天框，對方是他在辯論賽論壇上認識的，同樣身處壓抑的家庭環(huán)境。?

“我今天跟父母攤牌了，” 林野輸入，“他們還是不同意我參加辯論賽，甚至想銷毀我的資料?！?

沒過多久，“自由者” 回復：“我爸媽也是這樣，他們覺得女孩子就應該安安穩(wěn)穩(wěn)考師范，將來當老師。要不我們聯合起來，找媒體曝光這種家庭教育問題？”?

林野皺了皺眉，覺得這個提議有些激進。他思考片刻，回復：“先別急，我們需要更周密的計劃。明天我去學?？纯从袥]有同樣情況的同學，或許可以組建一個互助小組?！?

放下手機，林野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他在搜索引擎里輸入 “如何合法維護未成年人權益”，屏幕上跳出一系列法律條文和案例。他逐一瀏覽，把有用的信息整理到文檔里，命名為 “反控制指南”。?

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林野迅速關掉文檔，假裝在寫作業(yè)。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母親周惠蘭的腦袋探了進來：“小野，媽給你熱了牛奶，快喝了吧。”?

林野接過牛奶，語氣平淡：“謝謝媽?！?

周惠蘭站在門口，欲言又止。她看著兒子桌上攤開的數學試卷，又看了眼書架上那些被林野藏在課本后的辯論書籍，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媽不是不讓你有愛好，只是高三太關鍵了。等你考上好大學，想怎么玩都行?！?

“媽，愛好不是玩?！?林野抬頭看著母親，眼神里帶著一絲疲憊，“就像您喜歡織毛衣，爸喜歡下棋一樣，辯論對我來說很重要。如果您因為擔心我耽誤學習而阻止我，那跟把您的毛線針都扔了，不讓您織毛衣有什么區(qū)別？”?

周惠蘭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她默默地帶上門，客廳里又傳來父親壓低的抱怨聲。?

林野喝完牛奶，把杯子放在床頭柜上。他重新打開電腦，繼續(xù)完善 “反控制指南”。文檔里已經列出了父母常見的控制手段，以及對應的應對方法：當父母拿別人家孩子對比時，用具體數據反駁；當父母干涉興趣愛好時，引用相關法律條文；當父母偷看日記或監(jiān)控時，保留證據并尋求學校幫助。?

他想起昨天在學校圖書館看到的一則新聞，說某高中生因為父母過度控制而患上抑郁癥，最終退學。林野握緊拳頭，心里暗暗發(fā)誓，絕不能讓自己變成那樣。?

夜?jié)u漸深了，窗外的路燈還在亮著，給房間里帶來一絲微弱的光。林野關掉電腦，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他腦海里不斷回放著今天與父母的對話，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 —— 母親上周偷偷翻看他的日記，還在飯桌上旁敲側擊地問他是不是在談戀愛。當時他沒有戳穿，現在想來，那本日記或許可以成為一個突破口。?

林野坐起身，從抽屜里拿出日記本。他翻開最新一頁，寫下：“今天參加辯論社訓練，遇到一個很有趣的女生，她的觀點很新穎，我們聊得很投機?；蛟S，這就是愛情的感覺吧?！?

寫完后，他故意把日記本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然后關燈睡覺。他知道，母親明天早上一定會偷偷來看。而這，只是他計劃中的一小步。?

月光下，少年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他就像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鳥，正在用自己的智慧，一點點啄開籠子的縫隙，等待著展翅高飛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