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燈在頭頂搖曳,光斑像碎鉆一樣灑在地毯上。我站在宴會廳門口,手心微微出汗。楚臨淵在我身邊,黑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卻讓我更覺得局促。
“記住,你不是來求認可的?!彼吐曊f,聲音很輕,卻像是直接落進我心里。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香檳塔的甜膩混著人群身上的香水味撲面而來,讓我想起畢業(yè)展那天被潑濕的禮服。那天也是這樣的味道,紅酒、香水、還有人看笑話的眼神。
侍者端著托盤經(jīng)過,遞來的香檳我輕輕推回。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裙擺,白色布料光滑冰涼。這條裙子是楚臨淵準備的,剪裁極簡,卻襯得脖頸修長。他說過:“你不需要繁復的裝飾,真正的光芒來自你自己?!?/p>
可現(xiàn)在,站在這群人中間,我卻覺得自己像個冒牌貨。
“林小姐?!背R淵忽然開口,聲音沉穩(wěn),“那邊那位就是評審團主席?!?/p>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個穿著深藍西裝的老男人正坐在主桌旁,手里端著紅酒杯,眼神挑剔地掃視全場。
我認出他了。
當年否決我畢業(yè)展的人,正是他。
袖口那枚雕花銀扣,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我們過去?!背R淵說。
我點頭,跟著他往主桌走。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我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背上。有人低聲議論:“聽說是靠關(guān)系進來的?”“就是那個被沈總甩了的設計師?”
我咬住下唇,沒說話。
“林小姐。”楚臨淵在耳邊提醒,“抬起頭?!?/p>
我抬起下巴,步伐堅定地走到主桌前。
主席正低頭翻閱資料,頭都沒抬。
“這位是?”他問,語氣漫不經(jīng)心。
“林晚。”楚臨淵替我回答,“她將負責春夏系列‘重生’的設計?!?/p>
主席終于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審視和不屑。
“靠關(guān)系上位的花瓶也配談設計?”他嗤笑一聲,舉起酒杯輕晃,“我記得你,當年用窗簾布做禮服的那個小姑娘?!?/p>
周圍響起零星笑聲。
我看著他,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但我知道,這一刻必須自己來面對。
“我理解您的疑慮?!蔽艺f,聲音比想象中平穩(wěn),“就像當年您覺得舊窗簾布配不上畢業(yè)展?!?/p>
他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回應。
“但正是那些被丟棄的布料,教會我在廢墟中尋找光芒?!蔽依^續(xù)說,手指緩緩展開手包,露出精心準備的設計手稿。
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楚臨淵嘴角微揚。
我翻開第一頁,燈光恰好打在我的指尖。
“春夏系列‘重生’,靈感來源于……”我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卻很快鎮(zhèn)定下來,“來源于那些不被看好的人。”
“比如我?!蔽艺f。
全場安靜。
“畢業(yè)展那天,我的禮服被潑濕,被嘲笑。但我堅持走完了秀場?!蔽姨痤^,直視主席的眼睛,“就像這套衣服的設計理念——真正的重生,不是從完美中誕生,而是在破碎后依然選擇閃耀。”
我翻到下一頁,上面畫著一件連衣裙,用的是最普通的棉麻布料,卻在剪裁與細節(jié)上別具匠心。
“這件衣服,我用了父親留下的襯衫碎片?!蔽抑钢渲幸惶幖y路,“它本該被遺忘在衣柜里,但我把它縫進了新衣里?!?/p>
“就像我?!?/p>
“我也曾被撕碎。”我繼續(xù)說,聲音清晰有力,“被誤解、被背叛、被否定。但我沒有停下?!?/p>
“因為我知道,只要還有一絲光,就能照進黑暗?!?/p>
主席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一滴紅酒順著杯壁滑落,在桌面暈開暗紅痕跡。
掌聲忽然響起。
我回頭,看到角落里坐著幾個年輕設計師,他們眼中帶著敬意。
主席放下酒杯,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我們會認真考慮?!彼f。
我知道,他已經(jīng)開始動搖。
可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幽香飄來。
我還沒轉(zhuǎn)身,就聽見蘇芷的聲音。
“林小姐果真擅長博同情?!彼吭诔R淵身邊,笑著說道,“不過……設計稿能打動評委,不代表作品也能?!?/p>
她轉(zhuǎn)頭看我,笑容甜美,“對吧?”
我攥緊手中稿紙,指甲掐進掌心。
楚臨淵淡淡掃她一眼,沒說話。
“林小姐,”主席忽然開口,“你的設計稿,我們已經(jīng)看過一部分。但作品呢?”
我心頭一緊。
“兩周后交稿?!碧K芷搶在我前面說,“如果她真有本事,就拿出成品來。”
“蘇小姐?!背R淵語氣冷了幾分,“這是我和林小姐之間的談話?!?/p>
蘇芷聳聳肩,“我只是關(guān)心時尚圈的未來嘛?!?/p>
她轉(zhuǎn)身離開,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格外刺耳。
我低頭看著被捏皺的設計稿,上面還留著指尖的汗?jié)n。
“別理她?!背R淵低聲說,“她只是害怕?!?/p>
“怕什么?”我問。
“怕你會贏?!彼f。
我抬頭看他,他眼里有光,像是火苗,又像是希望。
“他們已經(jīng)開始后悔了?!彼f。
我點點頭,重新把設計稿收好。
“走吧。”他說,“你還有時間?!?/p>
我跟著他往門外走,宴會廳里依舊熱鬧非凡。
但我知道,今晚之后,一切都將不同。
我站在落地窗前,夜風掀起窗簾一角。城市燈火在遠處閃爍,像散落的星子。
"真的要這么做嗎?"我輕聲問。
楚臨淵站在我身后,正在解開襯衫領(lǐng)口的扣子。"你有更好的選擇?"
我搖頭。設計稿已經(jīng)交上去了,但成品才是最后的考驗。蘇芷說得對,圖紙再美,不等于能變成衣服。
"兩周時間。"我摩挲著窗框,"足夠了。"
"不是足夠,是必須。"他走過來,將一件外套披在我肩上,"他們等著看你失敗。"
我嗤笑一聲:"那就讓他們好好看看。"
手機忽然震動。是工作室的群消息。沈墨寒發(fā)了一張照片——我的設計圖被涂得面目全非,配文:這種水平也配參賽?
我盯著屏幕,指尖幾乎要掐進肉里。
"別理他。"楚臨淵伸手想拿走手機,"他只是..."
"害怕。"我接道,揚起嘴角,"我知道。"
夜色漸深。我坐在工作臺前,打開臺燈。布料已經(jīng)選好了,父親那件舊襯衫安靜地躺在一旁。它褪了色,邊角有些磨損,卻依然挺括。
剪刀劃過布料的聲音格外清晰。我閉上眼,手指撫過那些熟悉的紋路。畢業(yè)展那天的雨聲似乎又響起來了,混著人群的竊笑。
"林小姐,你瘋了吧?"
"這不是在浪費資源嗎?"
"她以為自己是誰啊?"
我把襯衫攤平,小心翼翼地裁下第一塊布片。它會變成新衣的一部分,帶著過去的痕跡重生。
"需要幫忙嗎?"
楚臨淵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卻依然像個王子誤入貧民窟。
"不用。"我搖頭,"這是我的戰(zhàn)斗。"
他沉默片刻,在我對面坐下。"那就讓我看著你贏。"
我抬頭看他,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他的眼神很認真,像是許諾。
第二天一早,工作室的門被推開。我正在縫紉機前調(diào)整袖口的褶皺,聽到腳步聲都沒抬頭。
"聽說你接了個大單?"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手一抖,針扎進了手指。血珠滲出來,滴在白色的布料上。
沈墨寒走到工作臺前,拿起一件半成品裙裝。"就這?"他嗤笑,"還是一如既往地...特別。"
"謝謝夸獎。"我抽出新的布料,"比起某些人只會照搬大牌,至少我不用偷師。"
他臉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有意思。"他放下衣服,湊近我耳邊,"但愿兩周后,你能笑著面對結(jié)果。"
門合上的聲音格外刺耳。我低頭看自己的手,還在顫抖。可縫紉機的聲響很快蓋過了心跳,噠噠噠地,像是倒計時。
"他嚇不到你的,對吧?"楚臨淵問。
我咬斷線頭,點頭:"當然。"
可當我真正開始制作成衣時,才發(fā)現(xiàn)問題比想象中多得多。那些精妙的設計在圖紙上完美無瑕,落到布料上卻總是差強人意。
第三天深夜,我癱坐在地上,周圍堆滿了廢棄的樣布。汗水混著眼淚滑落,在下巴處懸而未決。
"來,站起來。"楚臨淵扶住我的手臂,"你看。"
他指著鏡子里的人。蓬頭垢面,眼睛紅腫,卻依然握著剪刀。
"這就是重生的樣子。"他說,"不是完美的蛻變,而是帶著傷痕前行。"
我怔怔地看著鏡子。突然抓起鉛筆,在原本的設計圖上大改。
第七天,第一批布料終于到貨。我盯著那些瑕疵,反而笑了。破損的邊角、染色不均的布面,每一塊都有缺陷。
"你確定要用這些?"供貨商遲疑。
"正是這些'瑕疵',"我撫摸著布料,"才讓它們與眾不同。"
接下來的幾天,工作室成了戰(zhàn)場??Х缺逊e如山,廢布像雪片般散落。我的手指被針扎了無數(shù)次,貼滿創(chuàng)可貼。
第十三天傍晚,最后一針落下。我看著鏡中的成衣,心跳漏了一拍。
它不完美。不對稱的剪裁,粗糙的縫線,甚至還有刻意保留的破損。但那些傷痕仿佛在訴說故事,每個細節(jié)都閃耀著倔強的光。
"太棒了。"楚臨淵在我身后輕聲說,"他們說不出話來的。"
我撫摸著衣擺,想起那個雨夜。淋濕的禮服,破碎的夢想,還有從未放棄的心。
手機又震動起來。蘇芷發(fā)來消息:"拭目以待哦,親愛的。"
我回復一個微笑的表情,關(guān)掉手機。
"走吧。"楚臨淵遞來外套,"該讓他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