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狐后，司徒嶺他瘋了！

那只被摔碎的白玉茶盞，碎片很快就被清理干凈了，地面光潔如初，仿佛什么都未曾發(fā)生。

但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

司徒嶺的書房，從此再也聞不到那股熟悉的安神茶香。

浮月依舊在他的府邸里，只是不再像一道影子，無聲無息地隨侍在側(cè)。她將所有事務(wù)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比以往更加周全。每日的餐食、需要批閱的文書、更換的熏香，都分毫不差地出現(xiàn)在該在的地方。

可她的人，卻不再踏入他的書房半步。

她恭敬地稱呼他“主上”，每一次見面，都行著無可挑剔的禮節(jié)。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總是垂著，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緒，只留下一片疏離的陰影。

司徒嶺胸口那股無名的火，被這片陰影澆得冰冷，卻又在冰冷之下，灼燒出更深的焦躁。

早知如此就該把內(nèi)句“你的手腕，還疼嗎？”說出來

但話到嘴邊，卻又被死死堵了回去。

他們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他憑什么要向她解釋？

況且，解釋了又有什么用？靈礦沒了，他依舊是那個被父兄踩在腳下的廢物。他連發(fā)怒的資格都沒有，那一聲咆哮，不過是無能者最后的、最丑陋的掙扎。

這種認知讓他愈發(fā)沉默。

這日，他從演武場回來，與人對練時左臂被靈力震傷，一道火辣辣的口子從臂膀延伸到手肘。他推開書房的門，下意識地朝角落里的軟榻看去——那里通常會備著傷藥和干凈的繃帶。

但今天，那里空空如也。

巨大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走到書桌前坐下，準備自己處理傷口。剛坐下，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停頓了一下，隨即響起浮月平穩(wěn)無波的聲音。

“主上，傷藥放在門口了?！?/p>

說完，那腳步聲便徑直遠去，沒有絲毫停留。

司徒嶺僵坐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門板上仿佛還殘留著她決絕的背影。

她知道他受傷了，卻連門都不肯進。

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緊，疼得他呼吸一滯。他緩緩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

一只小巧的白瓷瓶和一卷雪白的繃帶，靜靜地躺在門外的地板上。

像是什么被丟棄的東西。

司徒嶺盯著那瓶藥，許久，終是彎腰撿了起來，指尖卻冰涼得像握著一塊寒鐵。

書房里的壓抑氣氛，連空氣都變得黏稠。下人們都察覺到了殿下與浮月之間的不對勁，一個個噤若寒蟬。

司徒嶺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讓他慢慢習(xí)慣。

直到他聽見二哥晁羽那淬了毒的聲音。

那天他路過花園的回廊，晁羽正與幾名世家子弟談笑風(fēng)生。隔著假山，他聽得不甚真切，但有幾個字卻像針一樣扎進他的耳朵。

“……那個小狐妖？呵，跟著那個廢物這么多年，能有什么長進。廢物養(yǎng)的，自然也是廢物?！?/p>

一陣哄笑聲傳來。

“二殿下說的是，聽說那狐妖連化形都還不完全，靈力低微得可憐?！?/p>

“也就晁元把她當(dāng)個寶，離了她，怕是連茶都不會喝了?！?/p>

司徒嶺的腳步，倏然頓住。

血液在一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凝結(jié)成冰。他體內(nèi)那頭被理智和隱忍鎖了多年的兇獸，在這一刻猛地撞擊著牢籠，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殺了他。殺了這個侮辱浮月的家伙！

這個念頭瘋狂地滋長，幾乎要吞噬他全部的神智。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節(jié)一寸寸收緊，攥得骨節(jié)泛白，發(fā)出“咯咯”的輕響。一股暴戾的靈力在他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眼底深處，血色翻涌。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股當(dāng)場弒兄的沖動死死壓下去。

因為他不能。

他若動手，死的不僅是他，浮月也會被冠上“蠱惑主上、殘害手足”的罪名，下場只會比死更凄慘。

他死死咬著牙，舌尖嘗到了一絲腥甜。

最終，他沒有走出去，而是悄無聲息地轉(zhuǎn)身，一步步離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刀刃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他的隱忍，保護不了任何人。他的退讓，只會換來他們變本加厲的羞辱，不僅是對他，更是對他身邊的人。

夜里，舊傷與心火一同發(fā)作，司徒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痛得渾身冷汗。

劇痛中，他習(xí)慣性地望向房間里那個固定的角落。

以往，每當(dāng)他這樣痛苦難熬的時候，浮月都會守在那里，為他端來湯藥，用她那微弱卻溫和的靈力，一遍遍為他梳理紊亂的氣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一簇小小的、溫暖的火焰，能驅(qū)散他所有的寒冷與孤獨。

可現(xiàn)在，那個角落里，空空如也。

沒有茶，沒有藥，沒有那道安靜的身影，更沒有那簇微光。

巨大的恐慌，比身體的傷痛更甚千萬倍，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臟。

那個總是在黑暗中給他一點光的小狐貍，好像真的要被他弄丟了。

他好像，再也抓不住了。

接連幾日，司徒嶺都有些失魂落魄。他開始刻意地去浮月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她總能完美地避開他。

直到這天下午，他在后院的梅林里，看見了她。

也看見了另一個人。

那是府上的一位客卿，陳老。陳老是父君派來“教導(dǎo)”他的，實為監(jiān)視。但這位老人為人正直，從未對他有過半分輕慢，反而在私下里，對他頗多提點與關(guān)懷。

此刻，陳老正一臉溫和地對浮月說著什么，然后遞給她一個小小的玉瓶。

“老夫觀你行走時，左膝似乎有舊傷，天氣一寒便會發(fā)作。這是‘暖玉膏’，不算什么珍貴之物，但對你這種寒性舊傷頗有奇效，你且拿去用。”

浮月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伸手接了過去，微微躬身：“多謝陳老?！?/p>

“無妨，”陳老擺擺手，嘆了口氣，“殿下……他只是不善表達，你……”

陳老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司徒嶺走了過去。

他的腳步又快又沉，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戾氣。

他看見了，看見浮月接過那瓶藥膏，看見她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混雜著感激與黯然的神情。

那份關(guān)懷，那份體貼，那份他從未給予過，也從未想過去給予的細致，正由一個外人，一個他父君派來的“監(jiān)視者”，施舍給了他的人。

“施舍”。

這個詞像一根毒刺，狠狠扎進司徒嶺的腦海。

他的一切都可以被奪走，可以被施舍，難道連他身邊最后一個人，也要接受別人的“善意”嗎？

一股混雜著嫉妒、暴怒與羞恥的火焰，瞬間燒毀了他所有的理智。

在浮月和陳老錯愕的目光中，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浮月的手腕——正是前幾日被他父兄手下攥出青紫的那只手腕。

他的手勁極大，像是鐵鉗。

浮月吃痛，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司徒嶺卻不管不顧，他死死盯著她，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聲音更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寒刺骨：

“我的人，輪不到別人施舍。”

空氣瞬間凝固。

陳老臉色一變，想要開口，卻被司徒嶺眼中的瘋狂駭?shù)檬Я寺暋?/p>

浮月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失控的暴戾。

這一次，她的眸子里沒有錯愕，沒有受傷，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她緩緩地，卻用一種不容抗拒的堅定力道，一寸一寸地，將自己的手腕從他的鉗制中抽了出來。

琥珀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與疏離，像隔著萬丈深淵。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主上，您錯了?！?/p>

“從來就不是施舍?！?/p>

她頓了頓，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為這段無望的追隨，畫上最后的句點。

“是屬下，不想再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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