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出院手續(xù)的過程，對林惑來說，無異于一場公開處刑。
沈屹辰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一只手還小心翼翼地牽著他的衣角，仿佛怕他跑掉。無論林惑用多么兇狠的眼神瞪他，或者多么用力地想甩開他，他都固執(zhí)地不肯松手，還用那種濕漉漉的、委屈的眼神回望他，搞得周圍的小護士和病人家屬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看，那對小情侶，感情真好?！?/p>
“男孩子長得都好好看啊，是明星嗎？”
“哎呀，受傷的那個好黏人啊，真可愛?！?/p>
竊竊私語聲不斷飄進林惑的耳朵里，讓他臉上的溫度一路飆升，不是害羞，是氣的。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或者大聲宣告“老子是直的！跟這混蛋沒關系！”，但看到沈屹辰那副“離了老婆就不能活”的蠢樣子，他又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只能把所有的怒火都發(fā)泄在腳下的路面上，走路帶風，恨不得一步跨出醫(yī)院。
陸景明去辦理具體手續(xù)，蘇小小則幫忙收拾沈屹辰不多的行李。整個過程，林惑都板著一張俊臉，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熟人也別來惹我”的低氣壓。
好不容易熬到所有手續(xù)辦完，站在醫(yī)院門口，呼吸到沒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氣，林惑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下一個難題就擺在了面前——怎么去沈屹辰的公寓。
沈家的司機已經開著車等在門口了，是一輛低調但難掩奢華的黑色轎車。
“老婆，我們上車。”沈屹辰自然地拉著林惑就要往車那邊走。
林惑腳步釘在原地，死活不肯動?！拔易约簳摺！彼渎暤?。讓他和沈屹辰一起坐沈家的車？他寧愿走路過去。
“可是……”沈屹辰看了看車，又看了看林惑，眼神困惑，“我們一起回家啊?！?/p>
“誰要跟你一起！”林惑甩開他的手，拿出手機，“我打車?！?/p>
“不行！”沈屹辰反應極大地反對，再次抓住他的手腕，這次力道大了些，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你一個人打車不安全！我要跟你一起！”
“沈屹辰你他媽……”林惑的火氣又上來了。
陸景明趕緊上前打圓場：“林惑，就一起坐車吧，順路。你現在打車也不一定方便。” 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別再刺激病人了。
蘇小小也小聲勸道：“林惑哥哥，就一會兒，很快就到了?！?/p>
林惑看著眼前這三個“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家伙，以及周圍偶爾投來的好奇目光，一種孤軍奮戰(zhàn)的悲涼感油然而生。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在沈屹辰“你不上去我也不上去”的固執(zhí)目光中，敗下陣來，黑著臉，率先拉開車門，坐進了后座。
沈屹辰立刻眉開眼笑，跟著鉆了進去，緊緊地挨著他坐下。
林惑立刻往車窗邊挪，試圖拉開距離，冷聲道：“離我遠點，熱?！?/p>
沈屹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失落，但還是乖乖地往旁邊挪了一點點，只是那眼神依舊像膠水一樣黏在林惑身上。
車子平穩(wěn)地駛離醫(yī)院。車廂內空間寬敞，但林惑卻覺得無比憋悶。他扭著頭，一直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拒絕與身邊的沈屹辰有任何眼神交流。
沈屹辰倒也不鬧，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偶爾偷偷瞄一眼林惑線條優(yōu)美的側臉和被陽光鍍上一層金邊的柔軟黑發(fā)，嘴角帶著滿足的、傻乎乎的笑意。
坐在副駕駛的陸景明透過后視鏡看著這詭異又莫名和諧的一幕，推了推眼鏡，掩去了眼底的一絲深思。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個高檔公寓小區(qū)門口。這里離圣櫻學院很近，環(huán)境清幽，安保嚴格。沈屹辰在這里有一套公寓，是為了上學方便，平時偶爾會過來住。
一行人下了車，沈屹辰再次自然而然地想去牽林惑的手，被林惑一個凌厲的眼刀制止，只好退而求其次，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角。
林惑：“……” 他麻木了。
乘坐電梯直達頂層，沈屹辰用指紋打開了公寓的門。
“老婆，我們到家了?！彼麄壬碜岄_，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炫耀。
林惑板著臉走了進去。公寓是極簡的現代裝修風格，黑白灰的主色調，寬敞、明亮、整潔得近乎冰冷，沒什么生活氣息，一看就不常住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景，視野極佳。
這地方林惑以前從來沒來過，他和沈屹辰的關系，還沒好到互相串門的地步。
“你的房間在哪里？”林惑冷聲問道，打算盡快劃定界限，“我睡客房?！?/p>
沈屹辰卻像是沒聽懂他的話，直接拉著他的衣角，走向主臥室：“老婆，我們的房間在這里?！?/p>
主臥室很大，帶著獨立的衛(wèi)生間和衣帽間。king size的大床看起來柔軟舒適，灰色的床品更顯冷感。
“誰跟你是‘我們’！”林惑炸毛，用力抽回自己的衣角，“我說了，我睡客房！”
他轉身就要去找客房，卻被沈屹辰從后面一把抱住。
溫熱的胸膛貼上他的后背，手臂環(huán)住他的腰，沈屹辰把下巴擱在他的頸窩，聲音悶悶的，帶著委屈和不安：“老婆，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為什么要分房睡？我們以前不是都一起睡的嗎？”
“以前個屁！根本就沒有以前！”林惑渾身僵硬，像被點了穴一樣。沈屹辰的氣息將他完全包裹，那種陌生的、屬于另一個男性的體溫和力量感讓他頭皮發(fā)麻，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是純粹的、被冒犯的憤怒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慌亂?！澳惴砰_我！沈屹辰！”
他用力掙扎，手肘往后頂，試圖掙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唔……”沈屹辰發(fā)出一聲悶哼，似乎是被撞到了哪里，手臂的力道松了一瞬，但立刻又收緊，反而抱得更緊了，像個耍賴的孩子，“不放！放了老婆就不要我了！我知道我錯了，老婆你別不理我……”
他的聲音帶著哽咽，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林惑敏感的頸側，激起一陣細小的戰(zhàn)栗。
林惑簡直要瘋了。這混蛋失憶了怎么變得這么……這么黏人！力氣還這么大！
“屹辰，你先放開林惑?！标懢懊骺床幌氯チ?，出聲制止，“你頭上還有傷，不能太激動?！?/p>
蘇小小也紅著臉，小聲勸道：“是啊屹辰哥，有話好好說……”
沈屹辰似乎聽進去了勸告，手臂的力道稍稍放松，但依舊沒有完全松開，只是把臉埋在林惑的肩窩里，小聲地、一遍遍地重復：“老婆，別走……別丟下我……”
林惑趁著他力道松懈，猛地用力，終于掙脫了他的懷抱，踉蹌著后退了幾步，靠在冰涼的墻壁上，大口喘著氣，臉頰因為憤怒和剛才的掙扎染上了一層薄紅，琥珀色的眼眸里怒火燃燒，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
他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濕漉漉、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沈屹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再次席卷了他。
打不得，罵不聽，講道理對方完全活在自己的認知里。
這根本就是個無解的局！
“林惑，”陸景明適時開口，語氣帶著商量，“你看……主臥讓給你睡，讓屹辰睡客房？或者，你們暫時……先住一個房間？畢竟醫(yī)生說了，熟悉的環(huán)境和‘認可’的人的陪伴很重要?！?后面那個提議，他說得有些艱難。
“想都別想！”林惑想也不想地拒絕。讓他和沈屹辰睡一張床？除非他死了！
最終，在一番艱難的“談判”和沈屹辰持續(xù)不斷的“眼淚攻勢”下，達成了暫時的妥協(xié)：林惑睡主臥，沈屹辰睡在主臥隔壁的客房。并且，沈屹辰必須保證，未經允許，不能隨意進入主臥，更不能有任何肢體上的過分親近。
沈屹辰雖然看起來萬分不情愿，眼眶紅紅地看著林惑，但在林惑“不答應我現在就走”的強硬態(tài)度下，最終還是扁著嘴，委委屈屈地點頭答應了。
陸景明和蘇小小幫忙把林惑的一些日用品（臨時讓林家司機送過來的）放進主臥，又囑咐了幾句，留下一些吃的，便識趣地離開了。將這片“新婚愛巢”留給了這對關系詭異的“夫妻”。
公寓的大門“咔噠”一聲關上，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林惑和沈屹辰兩個人。
空氣瞬間變得凝滯而微妙。
林惑站在客廳中央，看著站在不遠處、眼巴巴望著他的沈屹辰，只覺得頭皮發(fā)麻。他深吸一口氣，決定采取無視政策。
“我累了，回房休息。沒事別來煩我?！彼溆驳貋G下一句話，轉身就走進了主臥室，并且“砰”地一聲關上了門，甚至還從里面反鎖了。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林惑才仿佛找到了片刻的安全感。他滑坐在地上，長長地、疲憊地吐出一口氣。
這一天過得，比他跟沈屹辰打十場架還要累。
他環(huán)顧著這個陌生的、屬于沈屹辰的房間，空氣里似乎都彌漫著那個家伙的氣息。一種闖入他人領地的不適感和被強行捆綁的屈辱感交織在一起，讓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這他媽叫什么事兒！
而門外，沈屹辰看著那扇緊閉的、將他隔絕在外的房門，臉上那副委屈可憐的表情慢慢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幾分玩味的凝視。
他抬手，輕輕碰了碰額頭上的紗布，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快的弧度，低不可聞地自語：
“老婆，你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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