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辰即將提前出國的消息，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林惑看似平靜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細微卻持久的漣漪。

他開始更加頻繁地“偶遇”到關于沈屹辰的痕跡。

整理學生會檔案室時，在一個積灰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沈屹辰以前整理的、字跡工整的活動策劃案。

路過籃球場，看到空蕩蕩的場邊，仿佛還能看到那個手臂吊著繃帶、沉默佇立的身影。

甚至在學校小賣部，看到貨架上新進的、沈屹辰以前常喝的那個牌子的進口礦泉水，都會讓他愣神片刻。

這些無處不在的、細微的痕跡，無聲地提醒著林惑，那個人曾如何蠻橫地闖入他的生活，又如何在掀起驚濤駭浪后，準備悄無聲息地退場。

林惑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他討厭這種被無形牽引的感覺，討厭自己的情緒會因為那個騙子的動向而產(chǎn)生波動。

這天放學，他因為值日走得晚，教室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將課桌染成暖橙色。他收拾好書包，正準備離開，目光卻無意間掃過沈屹辰以前坐過的那個靠窗的位置。

桌面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鬼使神差地，林惑走了過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許只是想確認一下，那個人是否真的將所有的痕跡都抹去了。

他伸手，拉開了桌肚下的抽屜。

里面并非空無一物。

靜靜地躺著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藍色星空的筆記本。不是之前那本日記，而是一本嶄新的筆記本。

林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將筆記本拿了出來。

筆記本沒有鎖。他緩緩翻開。

扉頁上，是沈屹辰熟悉的、力透紙背的字跡，只有簡短的三個字：

【對不起?！?/p>

后面沒有落款，沒有日期。

林惑的手指微微顫抖，繼續(xù)往后翻。

里面不是日記，也不是隨筆。而是一頁頁……畫。

用黑色簽字筆勾勒的、各種姿態(tài)的……他。

趴在課桌上小憩的側(cè)臉，睫毛的陰影清晰可見。

在籃球場上躍起投籃的瞬間，衣擺揚起，帶著蓬勃的力量感。

靠在走廊窗邊看書的安靜模樣，陽光在他半長的黑發(fā)上跳躍。

甚至還有幾張，是他皺著眉、或者瞪著眼，明顯在生氣或不滿的樣子，線條卻勾勒得格外認真，仿佛連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都想要珍藏。

畫技算不上多么精湛，有些線條甚至顯得有些笨拙和生澀，但每一筆都極其用心，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的情感。畫作的旁邊，偶爾會有一兩句簡短的標注，字跡潦草，像是下意識寫下的：

【今天又吵架了。他眼睛瞪圓的時候，像只炸毛的貓。】

【他好像很喜歡喝這個牌子的牛奶。】

【下雨了，他沒帶傘。希望他別淋雨?！?/p>

最后一頁，畫的不是他。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星空下，是兩個背對著畫面、并肩坐在天臺上的模糊背影。畫的下面，寫著一行字，筆跡帶著一種決絕的平靜：

【愿你前程似錦，再無煩擾?！?/p>

林惑合上筆記本，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

這本畫冊，像是一份無聲的、遲來的坦白，和一場盛大而沉默的告別。

沈屹辰用這種方式，將他那些無法宣之于口的、扭曲又熾熱的注視，將他所有的歉疚和悔恨，以及最后那一點卑微的祝愿，全部封存在了這個無人知曉的角落。

他沒有試圖再將這份感情強加給林惑，只是將它留在了這里，如同埋葬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林惑拿著那本沉甸甸的筆記本，站在空蕩的教室里，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忽然想起，校慶慶典結(jié)束后，他曾經(jīng)收到過一個匿名的包裹，里面是一套他找了很久的、絕版的專業(yè)畫冊和顏料。當時他只以為是哪個追求者或者家人送的，并沒有在意。

現(xiàn)在想來……

還有他手臂受傷那段時間，每天出現(xiàn)在他課桌里的、包裝精致的潤喉糖和傷藥貼……

那些被他忽略的、未曾署名的細微關懷，此刻都如同拼圖般，一塊塊浮現(xiàn)出來，指向同一個名字。

沈屹辰。

他像個笨拙又固執(zhí)的傻瓜，在用他那些極端又隱晦的方式，表達著他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感情。

林惑將畫冊重新放回抽屜深處，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他背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絲暖意，卻驅(qū)不散心底那股莫名的、空落落的寒意。

沈屹辰要走了。

帶著他那些病態(tài)的執(zhí)著，和他那場盛大而無聲的暗戀，徹底離開他的世界。

這明明是他想要的結(jié)局。

可為什么……心里會這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