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雨停了。張桂源背著雙肩包站在小區(qū)門口,包里裝著那本深藍色筆記本、新筆,還有一個空的透明塑封袋——是特意從文具店買來,準備裝桃花瓣的。風(fēng)里的寒意淡了些,混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像張函瑞以前洗完澡后,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坐公交到郊外山腳時,已經(jīng)有不少學(xué)生三三兩兩往上走,談笑聲順著山風(fēng)飄過來,熱鬧得讓他有些晃神。他攥了攥口袋里的舊銅鑰匙,指尖觸到熟悉的紋路,才定了定神,跟著人群踏上石階。
山路比想象中陡,才走了十幾分鐘,張桂源的額角就冒了汗。他停下來歇腳,抬頭看見前面兩個男生勾著肩,其中一個正把自己的水遞給另一個,笑著說“慢點走,別跟上次似的摔著”。這場景讓他想起去年秋天,和張函瑞去后山撿銀杏葉,張函瑞也是走得氣喘吁吁,卻還硬要跑在前面,回頭朝他喊“桂源,快來看!這片葉子像小扇子!”
那時的陽光落在張函瑞的發(fā)梢上,金閃閃的,比現(xiàn)在山間的晨光還要暖。
他咬了咬下唇,繼續(xù)往上走。越靠近山頂,風(fēng)里的花香越濃,隱約能看見成片的粉色在枝頭晃動。走到最后一段石階時,他聽見上面?zhèn)鱽須g呼——是先到的同學(xué)在喊“桃花開得好漂亮!”。他加快腳步,轉(zhuǎn)過最后一個彎,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整片山坡都被桃花裹著,粉的、白的花瓣層層疊疊,風(fēng)一吹就簌簌往下落,像一場溫柔的雪。有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輕得像張函瑞以前趴在他桌前,偷偷用指尖碰他手背的觸感。他站在原地,喉嚨又開始發(fā)緊,掏出手機想拍照,卻突然想起去年答應(yīng)張函瑞的“拍滿一相冊”,手指在快門鍵上頓了好久,才慢慢放下。
“桂源?你怎么在這兒?”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班里的班長。張桂源回頭,看見班長舉著相機,身邊還跟著兩個同學(xué)?!拔疫€以為你真不來了,”班長走過來,把相機遞給他,“快拍幾張吧,你看這桃花,比雜志上還好看?!?/p>
他接過相機,鏡頭里的桃花更顯鮮活,粉白的花瓣襯著藍天,像幅畫。他調(diào)整焦距,對準一枝開得最盛的桃花,按下快門時,突然想起張函瑞說的“花瓣落在身上,像撒了把星星”。他低頭,看見落在衣襟上的花瓣,輕輕捻起一片,放進早就準備好的塑封袋里——花瓣很軟,邊緣帶著點淺粉,像張函瑞以前總愛用的橡皮。
“對了,”班長突然說,“上次春游通知,我還以為你是不想爬山,后來才聽阿姨說……”話說到一半,班長突然停住,有些局促地撓了撓頭,“抱歉,我不是故意提的?!?/p>
張桂源搖搖頭,把塑封袋放進包里,聲音很輕:“沒事,他以前也想來看桃花?!?/p>
幾個人一起在山頂待了會兒,班長他們要去另一邊拍照,臨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先去那邊,你要是想走了,山下集合?!彼c點頭,看著他們的背影走遠,才獨自走到一塊石頭旁坐下,翻開那本深藍色筆記本。
他把塑封袋里的桃花瓣取出來,小心地鋪在“一起看桃花”的字跡旁,又拿出新筆,在旁邊寫:“今天的桃花開得很好,風(fēng)一吹,花瓣就落下來,像你說的星星。我摘了一片,夾在本子里,這樣咱們就一起留住春天了?!?/p>
寫完,他把筆記本抱在懷里,靠在石頭上曬太陽。陽光很暖,落在臉上,像張函瑞以前用手背碰他額頭的溫度。他閉上眼睛,好像能聽見張函瑞的聲音,帶著點雀躍:“桂源,你看!那枝桃花開得最高,咱們?nèi)フ貌缓茫俊?/p>
他嘴角輕輕揚起來,輕聲回應(yīng):“好啊,不過要小心,別摔著。”
風(fēng)又吹過來,花瓣落在筆記本上,像有人輕輕撒下的星星。他睜開眼,看見遠處的天空很藍,云慢慢飄著,像張函瑞以前畫在草稿紙上的簡筆畫。他掏出手機,這次沒有猶豫,對著漫天的桃花按下了快門——一張,兩張,三張……他要把這些都拍下來,等以后翻相冊時,就像張函瑞還在身邊,和他一起看這春天。
下山的時候,他走得很慢,手里攥著那本夾了桃花瓣的筆記本??诖锏膬擅惰€匙輕輕碰撞,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有人在跟他并肩走,踩著石階,一步一步,很安穩(wěn)。
走到山腳時,夕陽已經(jīng)開始往下沉,把天空染成了淡橙色。他抬頭看了看山頂?shù)姆较?,那里的桃花在夕陽下像裹了層金光。他輕聲說:“函瑞,今天的約定我完成了,下次咱們再一起看夏天的荷花好不好?”
風(fēng)里好像傳來一聲輕輕的“好啊”,帶著點笑意,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溫柔又堅定。
張桂源把筆記本放進包里,轉(zhuǎn)身往公交站走。夕陽落在他的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有人在身邊,陪著他,一起走向下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