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那口空棺,那張詭異的“畫皮”,那幾片散發(fā)著陰寒異香的幽冥蘭花瓣,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硯清辭和墨臨紀心中漾開層層疊疊的疑云
“嘖,”墨臨紀率先打破沉默,她繞著棺槨走了一圈,血紅的瞳孔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一寸細節(jié),最終停留在那張人皮面具似笑非笑的嘴角上,“影閣現(xiàn)在改行當戲班子了?這行頭,唱的是哪一出?《夜半歌聲》?” 她語氣輕佻,但身體姿態(tài)卻如同繃緊的弓弦,指尖那根銀簪在昏暗光線下泛著淬毒的冷光
硯清辭沒理會她的調(diào)侃。她蹲下身,用短刃的刀尖極其小心地撥弄著棺槨邊緣的灰塵,淺金色的豎瞳聚焦在那些模糊的拖拽痕跡上?!昂圹E很新,不超過十二個時辰”她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像冰層下流動的水,“對方很謹慎,幾乎沒有留下腳印,但這拖痕……說明放入這東西的‘人’或者‘東西’,分量不輕,或者……行動方式異于常人”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棺內(nèi)那套鮮艷的民國服飾上。淡紫繡花短襖,墨綠百褶長裙,顏色鮮亮得與這腐朽環(huán)境格格不入,像是剛從某個被時光遺忘的衣箱里取出?!斑@款式,是民國十三年左右,江南一帶閨秀間流行的式樣”
墨臨紀聞言,血瞳微微一閃,也看向那套衣服,隨即又瞥了一眼硯清辭頸間若隱若現(xiàn)的紅繩——那下面系著半塊民國銀元。她沒說話,但空氣中似乎有無形的弦被撥動了一下
“幽冥蘭的花粉,致幻能力極強,且能侵蝕心智,配合特殊法門,甚至可以制造以假亂真的‘幻身’或操控尸體”硯清辭用刀尖輕輕點了點那片干枯花瓣,“但這張‘畫皮’……”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沒有活人氣息,也沒有死氣,更像是一個……容器,或者信標”
就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異變陡生!
地下室里那盞早已廢棄的青銅油燈,燈盞里干涸的燈油突然“噗”地一聲,竄起一簇幽藍色的火苗!火苗只有豆粒大小,卻散發(fā)出刺骨的寒意,瞬間將石室的溫度拉低了好幾度。與此同時,擺放在棺槨里的那張“畫皮”面具,眉心那點暗紅的朱砂痣,竟也隨之亮起微弱的紅光
“退!”硯清辭低喝一聲,身形已如鬼魅般向后飄退數(shù)步,短刃橫在身前。墨臨紀幾乎與她同步后撤,銀簪完全出鞘,簪尖對準了那詭異的油燈和面具
幽藍的火苗跳躍著,映得石室內(nèi)光影亂舞。那張面具上的紅光越來越盛,原本溫婉的五官在詭異光線下扭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變得格外猙獰。一股比之前濃郁數(shù)倍的陰寒氣息,混合著強烈的精神波動,如同潮水般向兩人涌來
硯清辭首當其沖,感覺一股冰冷的精神力如同鋼針般刺向她的腦海,試圖攪亂她的神智。她淺金色的豎瞳瞬間收縮到極致,體內(nèi)屬于蛇妖的冰冷妖力自發(fā)運轉(zhuǎn),在精神世界筑起一道無形屏障,將那入侵的寒意強行阻隔在外。但那股力量陰毒刁鉆,依舊讓她太陽穴一陣刺痛
墨臨紀的情況稍好,她的血瞳天生對情緒和精神波動敏感,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能感知并規(guī)避這種直接的精神沖擊。但她同樣感受到那股令人極度不適的陰寒,以及其中蘊含的、強烈的惡意引導。她冷哼一聲,手腕一抖,一點寒星已從指間射出,并非射向面具,而是直取那盞燃著幽藍火焰的油燈
“叮!”
一聲脆響,她射出的并非暗器,而是一枚邊緣磨得極薄的銀元——正是她隨身攜帶的那半塊!銀元精準地打在油燈的燈柱上,力道奇大,將那青銅油燈打得歪斜,燈盞里的幽藍火苗劇烈晃動,光芒頓時黯淡了不少
就在油燈受創(chuàng)的剎那,那張面具紅光大盛,竟發(fā)出一聲尖銳刺耳、不似人聲的嘶鳴!伴隨著嘶鳴,棺槨旁地面的陰影里,數(shù)道模糊的黑影猛地竄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殘影,直撲二人
“小心!是幻影尸傀!”硯清辭厲聲警告,手中短刃劃出一道青蒙蒙的光弧,迎向撲來的一道黑影。刃光過處,那黑影發(fā)出一聲悶響,竟如同煙霧般消散,但一股陰冷的力量也順著短刃反震回來
墨臨紀那邊更是險象環(huán)生。她身法靈動如蛇,在狹窄的石室內(nèi)輾轉(zhuǎn)騰挪,銀簪化作點點寒星,精準地點在撲來的黑影要害。這些黑影沒有實體,攻擊卻帶著實質(zhì)的精神沖擊和物理力量,悍不畏死,而且被擊散后,很快又從周圍的陰影中重新凝聚
“沒完沒了!”墨臨紀啐了一口,簪尖刺穿一道黑影的“頭顱”,那黑影嘶叫著消散,但散逸的陰氣讓她手臂一陣發(fā)麻。她眼角余光瞥見硯清辭那邊也被三四道黑影纏住,短刃揮舞得水潑不進,但步伐已不如最初靈動,顯然同時抵御精神攻擊和實體(或半實體)攻擊消耗極大
必須毀掉核心!
墨臨紀血瞳鎖定那盞再次穩(wěn)定下來、幽藍火苗重燃的油燈,以及油燈后那張紅光越來越刺眼的面具。她猛地吸一口氣,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動,避開兩道黑影的撲擊,足尖在墻壁上一點,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射向棺槨
“青娘,掩護我!”
硯清辭聞聲,沒有絲毫猶豫。她短刃交到左手,右手快速在虛空中劃出一個古樸的圖案,口中低吟出晦澀的音節(jié)——是苗疆的秘傳咒法!一道淡金色的光暈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如同漣漪般掃過石室。那些撲向墨臨紀的黑影被這金光一照,動作頓時一滯,形體也模糊了幾分
趁此間隙,墨臨紀已撲到棺槨前,銀簪帶著決絕的氣勢,直刺面具眉心那點紅痣。她看得出,那紅痣是這邪術的能量核心
然而,就在簪尖即將觸及紅痣的瞬間
那張面具的嘴角,那詭異的笑容弧度猛地擴大,仿佛活了過來!面具下方,那套折疊整齊的民國衣裙無風自動,袖口處,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烏光激射而出,直取墨臨紀咽喉!速度之快,遠超之前的黑影
偷襲!這棺槨里的殺招,不止一層
墨臨紀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那道烏光射中!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清瘦的身影猛地撞開她
是硯清辭!她在施展咒法掩護后,一直留意著墨臨紀這邊的動靜,在那烏光出現(xiàn)的瞬間,她便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噗嗤!”
一聲輕微的、利物入肉的悶響。
硯清辭身體劇震,悶哼一聲,踉蹌著撞在棺槨上才穩(wěn)住身形。她的左肩胛處,赫然插著一根細如牛毛、通體烏黑的短針!針尾還在微微顫動,傷口周圍沒有流血,卻迅速泛起一種不祥的青黑色!
“青娘!”墨臨紀瞳孔驟縮,血紅的眼底瞬間翻涌起滔天的戾氣!她反手一簪,狠狠扎進那張面具的眉心紅痣!
“咔嚓!”
仿佛琉璃碎裂的輕響,紅痣應聲而碎!面具上的紅光瞬間熄滅,那詭異的笑容也凝固、僵硬,最終變得死寂。幾乎同時,那盞青銅油燈的幽藍火苗也“噗”地一聲徹底熄滅。石室內(nèi)糾纏的黑影如同被戳破的氣泡,紛紛消散無蹤
陰寒的氣息和刺耳的精神嘶鳴戛然而止,地下石室恢復了死寂,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喘息聲
墨臨紀顧不上查看戰(zhàn)果,立刻撲到硯清辭身邊。“怎么樣?”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手指快速拂過硯清辭的腕脈,又看向那根烏黑的細針
硯清辭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依舊冷靜。她試著動了動左臂,一陣鉆心的麻痹感傳來,讓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搬樕嫌卸尽皇菍こ6疚铮幒坦?,在侵蝕我的妖力”她快速判斷著,右手已從隨身小包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碧綠色的藥丸吞下,又用指甲劃破右手指尖,擠出幾滴鮮紅的血,滴在左肩的傷口周圍。她的血似乎有某種克制陰邪的作用,傷口周圍的青黑色蔓延速度減緩了一些
墨臨紀看著她指尖的血,血瞳深處閃過一絲復雜難言的情緒,快得抓不住。她幫硯清辭小心地將那根烏黑細針拔出,用一張?zhí)刂频挠图埌??!澳鼙瞥鰜韱幔俊?/p>
“需要點時間,回公寓再說”硯清辭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nèi)的不適,目光掃過恢復死寂的棺槨和油燈,“這里不能留了……”
墨臨紀點頭,扶著她,兩人迅速退出了這間詭異的石室,沿著甬道返回地面。經(jīng)過地下階梯時,銀燭的本體似乎感受到了硯清辭的虛弱和受傷,發(fā)出低低的、焦躁的嘶鳴
回到工坊暗室,關好書架暗門,陽光透過高窗照射進來,驅(qū)散了些許陰霾,卻照不散兩人心頭的沉重
墨臨紀看著硯清辭蒼白的側(cè)臉和肩胛處若隱若現(xiàn)的青黑,想起她剛才毫不猶豫撞開自己的那一幕,血瞳中的戾氣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東西取代。她拿出那半塊替她擋了一下油燈的銀元,邊緣因撞擊有了細微的凹痕,她用手指摩挲著那個凹痕,忽然低聲道:
“那套衣服……很像我們當年在江南時,你最喜歡穿的那一身”
硯清辭正在調(diào)息壓制毒素,聞言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淺金色的豎瞳看向墨臨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對方不僅知道這個據(jù)點,用了幽冥蘭和畫皮邪術,甚至還可能窺探到了她們更深層、更久遠的過去
這次的“禮物”,不是挑釁,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直指她們靈魂軟肋的圍獵開端
硯清辭閉上眼,感受著肩胛處毒素帶來的陰寒刺痛,輕聲說,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墨臨紀聽:
“他們不是沖你來的,墨娘?!?/p>
“他們是沖我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