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氣仿佛又安靜了幾分,所有人都在看著唐憐月,想知道這位唐門玄武使會如何處置這個當眾挑釁的女子。要知道,江湖上誰人不知,唐門玄武使唐憐月性子冷硬,不近人情,從不收任何人的禮物,更遑論是這般帶著明顯隱秘心思的物件。
換做旁人,怕是早已勃然大怒,當場便要出手教訓(xùn)。
可唐憐月只是沉默地看著那朵墨梅,指尖反復(fù)摩挲著那些淺淡的刻痕,眸色深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大堂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連店小二都忘了吆喝,緊張地盯著他。
片刻后,唐憐月緩緩抬起手,將那柄帶著墨梅暗記的指尖刃,重新別回了腰間的刀鞘里。動作自然流暢,仿佛這柄被人動過手腳的刀,本就該如此。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上樓,也沒有再看慕雨墨一眼,只是轉(zhuǎn)身找了個大堂角落的空位坐下,對著店小二沉聲道:“一壺清茶,兩碟小菜?!?/p>
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二樓欄桿上的慕雨墨看著他的動作,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知道,唐憐月接下了這把刀,也接下了這朵墨梅所代表的含義。她沒有再打擾他,只是依舊保持著那個慵懶的姿態(tài),目光追隨著角落里那道白色的身影,眼神里的笑意溫柔得像是一汪春水。
這場見面,自始至終沒有刀光劍影,沒有唇槍舌劍,只有慕雨墨帶著暖意的注視,和唐憐月故作鎮(zhèn)定之下,難以掩飾的心頭微瀾。
唐憐月坐在角落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是普通的雨前龍井,滋味清淡,可他卻覺得舌尖有些發(fā)澀。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來自二樓的那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他,那目光不像殺意,不像試探,反倒像是帶著某種滾燙的溫度,熨帖著他素來冰冷的心。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朵墨梅,不去想慕雨墨的笑容,只專注于思考接下來的任務(wù)。暗河與唐門,自古便是死對頭,勢不兩立,這是刻在骨子里的規(guī)矩,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鐵律。他是唐門玄武使,她是暗河慕家的人,他們之間,只能是敵人。
可為什么,握著那柄多了朵墨梅的指尖刃時,他的心會跳得那么快?為什么看到她的笑容時,他會覺得那冷硬的規(guī)矩,似乎也并非那么不可動搖?
唐憐月放下茶杯,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節(jié)奏有些亂。他知道,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從破廟里她用刀抵住自己脖頸的那一刻起,從她將刻了墨梅的刀還給他的這一刻起,那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名為“敵對”的高墻,已經(jīng)被悄然撕開了一道縫隙。
而那道縫隙里,正有什么東西在悄悄滋生,帶著隱秘的甜,和一絲讓他心驚的期待。
樓上,慕雨墨看著唐憐月微蹙的眉頭,看著他敲打桌面的手指,嘴角的笑意越發(fā)柔和。她輕輕晃了晃腳,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賭對了,賭唐憐月不是那等刻板到毫無轉(zhuǎn)圜余地的人,賭他能看懂那朵墨梅里藏著的心思。
風(fēng)從窗外吹進來,帶著樓下的喧囂和淡淡的酒香,拂動了她的發(fā)絲。慕雨墨抬手將一縷碎發(fā)別到耳后,目光再次落在唐憐月身上,心里默默想著:唐憐月,這江湖路遠,你我之間,才剛剛開始呢。
角落里的唐憐月像是有所感應(yīng),忽然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與二樓的慕雨墨撞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唐憐月的眼神依舊清冷,卻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慕雨墨則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明媚得像是這秋日里最暖的陽光。
唐憐月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低下頭,端起茶杯擋住了自己微微發(fā)燙的臉頰。
而慕雨墨看著他這難得一見的窘迫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引得周圍幾位客人紛紛側(cè)目,她卻毫不在意,只是覺得,這九霄城的午后,真是格外的讓人歡喜。
醉仙樓里的喧囂依舊,可在這喧囂之下,屬于唐憐月和慕雨墨的那點心思,卻如同悄然破土的種子,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開始悄悄地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