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將青溪古鎮(zhèn)外的山林裹得密不透風。蘇清沅靠在老樹干上,胳膊上的紅腫在月光下泛著青紫色,每動一下都牽扯著鉆心的疼,可她的目光卻死死鎖在陸時衍掌心的青瓷瓶上。
兩只瓷瓶并排放在粗糙的石面上,淺釉色的那只帶著剛從地窖取出的潮濕寒氣,深釉色的(暫存警局的那只以照片比對)則在光影下泛著溫潤的光。陸時衍用手機調(diào)出高清照片,將兩個“阝”暗痕對齊——原本殘缺的筆畫瞬間咬合,一個完整的“陳”字在青釉上浮現(xiàn),筆畫邊緣還纏著細密如蛛網(wǎng)的紋路,在手機強光下隱約能看出是山川河流的輪廓。
“這‘陳’字,既對應了陳景明,也指向了幕后的‘老陳’?!标憰r衍的指尖輕輕拂過瓶底,語氣凝重,“而這些紋路,應該是藏寶圖的縮略圖,只是缺少關鍵的坐標標記?!?/p>
蘇清沅忍著疼湊近細看,忽然注意到“陳”字的豎鉤末端,有一個極淡的圓點:“你看這里,是不是人為刻上去的?不像自然形成的釉色瑕疵?!?/p>
陸時衍立刻調(diào)整光線角度,果然,圓點邊緣有細微的刻痕,與陳景明書信上的筆跡有幾分相似。“是陳景明留的?!彼鋈幌肫鹗裁?,從兜里掏出那枚拼合的玉佩,按在圓點上——玉佩的弧度竟與圓點完美契合,像是一把專屬的鑰匙。
“咔”的一聲輕響,并非瓷瓶有異動,而是玉佩背面的凹槽與圓點卡合后,露出了一道極細的縫隙,里面藏著一張卷成細絲的紙條。
蘇清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陸時衍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紙條取出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卻讓兩人渾身一震——
“老陳即陳敬山,雙瓶藏于祖祠橫梁。”
陳敬山。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劈開了蘇清沅塵封的記憶。那是父親晚年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也是當年蘇家文物失竊案后,第一個站出來幫她處理后續(xù)事宜的人。他總穿著得體的唐裝,說話溫文爾雅,每次去醫(yī)院探望父親時,都會拎著她最愛吃的桂花糕,語氣親切得像自家長輩。
“怎么會是他……”蘇清沅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指尖冰涼,“當年父親病重,家里的文物交接、海外展覽都是他幫忙打理的,他怎么會是‘老陳’?”
陸時衍的臉色也沉得厲害,他攥緊了紙條,指節(jié)泛白:“這就解釋了為什么陳景明會被脅迫——陳敬山在文物圈根基深厚,手里攥著太多人的把柄。他利用陳景明的軟肋,既拿到了青瓷瓶的線索,又能借陳景明的手掩人耳目,甚至在事后殺他滅口,做得干干凈凈?!?/p>
“還有監(jiān)控的事。”蘇清沅猛地想起關鍵細節(jié),“當年你讓物業(yè)停監(jiān)控,陳敬山會不會早就知道?他故意放任你這么做,事后再把嫌疑引到你身上,讓你百口莫辯?!?/p>
陸時衍點頭,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很有可能。他算準了我當年年少膽小,會選擇逃避,這樣一來,他就能徹底抹去自己的痕跡,安心尋找第二只瓷瓶和藏寶圖?!?/p>
山林里的風忽然變大,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像是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暗處窺視。蘇清沅下意識地往陸時衍身邊靠了靠,胳膊上的疼痛似乎被心底的寒意蓋過:“那祖祠……是陳家的祖祠?”
“應該是青溪古鎮(zhèn)的陳家祖祠?!标憰r衍打開手機地圖,快速搜索,“陳敬山的祖籍也在青溪古鎮(zhèn),只是他早年就離開家鄉(xiāng),很少回去。陳景明把第二只瓷瓶藏在祖祠橫梁上,就是算準了陳敬山不會輕易去那里——畢竟祖祠是家族圣地,他若頻繁出入,反而容易引人懷疑。”
“我們現(xiàn)在就去祖祠?”蘇清沅的語氣帶著一絲急切,卻又難掩不安。陳敬山既然已經(jīng)知道他們拿到了瓷瓶,肯定會提前布置。
“不能急?!标憰r衍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沉穩(wěn),“現(xiàn)在是深夜,祖祠大概率鎖著門,強行進入會打草驚蛇。而且林宇還在古鎮(zhèn)里,我們得先確認他的安全?!?/p>
他剛說完,手機就震動起來,是林宇發(fā)來的消息:“已擺脫追蹤,在古鎮(zhèn)外的民宿匯合,帶了醫(yī)生過來。”
兩人松了口氣,立刻起身往民宿趕。一路上,蘇清沅的腦海里反復回放著與陳敬山相處的片段——他幫她處理父親后事時的周到,安慰她時的溫和,甚至在她懷疑陸時衍時,還“好心”地提醒她“人心隔肚皮”。原來這一切,都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民宿里,醫(yī)生正在給蘇清沅處理傷口,冰涼的藥膏敷在紅腫處,疼痛感漸漸緩解。林宇坐在一旁,臉色有些蒼白,胳膊上也纏著繃帶:“疤臉男帶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若不是我跑得快,恐怕就交代在那里了。不過我在他們身上留了跟蹤器,暫時能掌握他們的動向?!?/p>
“辛苦你了?!标憰r衍遞過一瓶水,“陳敬山的身份已經(jīng)確認,接下來我們的目標是祖祠里的藏寶圖線索?!?/p>
他將“陳”字密鑰和紙條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林宇的臉色也變得凝重:“陳敬山在臨市的勢力很大,我們直接去祖祠,恐怕會中他的埋伏。不如先聯(lián)系張警官,讓他帶人手過來支援?”
“不行?!碧K清沅立刻反對,“陳敬山狡猾得很,若是讓他察覺到警方介入,說不定會毀了藏寶圖,甚至對我們家人不利。我母親還在國外養(yǎng)病,不能讓她受到牽連?!?/p>
陸時衍點頭同意:“清沅說得對,我們暫時不能驚動警方。明天一早,我和清沅先去祖祠探查情況,你留在民宿里接應,一旦有異常,立刻通知我們。”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蘇清沅和陸時衍就換上了當?shù)卮迕竦囊路持窨?,裝作去山上采茶的樣子,往陳家祖祠走去。
青溪古鎮(zhèn)的晨霧還未散去,白蒙蒙的霧氣籠罩著青瓦白墻,偶爾傳來幾聲雞鳴犬吠,顯得格外寧靜。陳家祖祠坐落在古鎮(zhèn)最深處的山坡上,青磚灰瓦,門楣上刻著“陳氏宗祠”四個大字,門口的石獅子已經(jīng)風化得模糊不清。
祖祠的大門虛掩著,像是特意為誰留的。蘇清沅和陸時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小心點?!标憰r衍壓低聲音,輕輕推開大門。
院子里長滿了雜草,顯然很久沒人打理。正廳的供桌上,擺放著陳氏祖先的牌位,落滿了灰塵。陸時衍抬頭看向橫梁——那是一根粗壯的木質(zhì)橫梁,表面斑駁,隱約能看到有一塊木板的顏色與其他地方不同。
“應該就是那里了。”陸時衍搬來一張破舊的木桌,踩在上面,伸手去推那塊木板。
木板應聲而開,里面果然藏著一個包裹,打開后,是一卷泛黃的絹布——正是完整的藏寶圖。
絹布上的紋路與瓷瓶密鑰完全吻合,標注著幾處地名,最顯眼的是一個叫“落霞谷”的地方,旁邊還畫著一個小小的玉佩圖案。
“落霞谷……”蘇清沅輕聲念著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是我祖父日記里提到過的地方,在臨市的深山里?!?/p>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陳敬山溫文爾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清沅,時衍,好久不見。沒想到,你們竟然能找到這里?!?/p>
蘇清沅和陸時衍猛地轉身,只見陳敬山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四個黑衣保鏢,疤臉男也在其中,手里的匕首在晨光下閃著寒光。
“陳敬山,果然是你?!标憰r衍將藏寶圖和青瓷瓶護在身后,眼神冰冷。
陳敬山笑了笑,緩步走進來,目光落在藏寶圖上,貪婪之色毫不掩飾:“我費了五年時間,找遍了青溪古鎮(zhèn),沒想到最后竟被你們撿了便宜?!彼聪蛱K清沅,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清沅,你父親到死都不知道,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毀了蘇家的人?!?/p>
蘇清沅的胸口劇烈起伏,憤怒與悲痛交織在一起:“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蘇家待你不?。 ?/p>
“待我不???”陳敬山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當年若不是你祖父搶了我父親的考古成果,陳家怎么會落得家道中落的下場?這藏寶圖本來就該是陳家的!我不過是物歸原主!”
他揮了揮手,保鏢立刻沖了上來:“把藏寶圖和瓷瓶搶過來,死活不論!”
陸時衍將蘇清沅推到供桌后面,自己迎了上去。他雖身手不錯,但對方人多勢眾,很快就落了下風,胳膊上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滲了出來。
“陸時衍!”蘇清沅急得眼眶發(fā)紅,四處尋找可以防身的東西,忽然看到供桌上的香爐,立刻抄起來,朝著一個保鏢的后背砸去。
香爐碎裂的聲響驚動了所有人。陳敬山見狀,親自上前,一把抓住蘇清沅的手腕,將她拽到身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陸時衍,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殺了她!”
陸時衍的動作瞬間停住,眼底滿是焦急:“別傷害她!我交!”
“把東西扔過來!”陳敬山的匕首又貼近了幾分,蘇清沅的脖子上滲出一絲血跡。
就在陸時衍準備扔出藏寶圖的瞬間,蘇清沅突然用力踩在陳敬山的腳上,同時伸手去搶他手里的匕首。陳敬山吃痛,下意識地松手,陸時衍趁機沖上來,一拳砸在他的臉上,將他打倒在地。
“快走!”陸時衍拉著蘇清沅,趁保鏢們慌亂之際,沖出了祖祠。
身后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蘇清沅回頭望去,看到陳敬山從地上爬起來,面目猙獰地嘶吼著:“追!給我追!他們跑不遠的!”
兩人在晨霧彌漫的古鎮(zhèn)里狂奔,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打濕了褲腳,冰涼刺骨。蘇清沅緊緊攥著陸時衍的手,看著他胳膊上不斷滲出的鮮血,心里一陣刺痛。
“你的傷口……”
“沒事,小傷。”陸時衍咬牙堅持,目光快速掃視著四周,“前面是青溪碼頭,林宇在那里等我們,只要上了船,就能暫時擺脫他們?!?/p>
可就在他們即將沖到碼頭時,一艘快艇突然從溪面上沖了過來,船頭站著幾個黑衣保鏢,正是陳敬山的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蘇清沅和陸時衍被逼到了青溪岸邊的懸崖邊,身后是陡峭的山崖,底下是湍急的溪水。
陳敬山帶著人追了上來,臉上滿是得意的獰笑:“我看你們這次,還往哪跑!”
陸時衍將蘇清沅護在身后,手里緊緊攥著藏寶圖和青瓷瓶,眼神里沒有絲毫退縮:“陳敬山,你休想拿到藏寶圖。大不了,我們同歸于盡!”
陳敬山的臉色變了變,他想要的是藏寶圖,不是魚死網(wǎng)破。他揮了揮手,讓保鏢們后退一步:“陸時衍,我們可以談條件。你把藏寶圖和瓷瓶給我,我放你們一條生路?!?/p>
“你覺得我會信你?”陸時衍冷笑。
就在這時,蘇清沅突然注意到懸崖邊的一塊巖石上,刻著一個小小的“溪”字,與陳景明書信上的落款一模一樣。她低頭一看,巖石下方有一個隱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擋著,若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陸時衍,看那里!”蘇清沅壓低聲音,指了指那個山洞。
陸時衍立刻會意,趁著陳敬山不備,突然拉著蘇清沅,縱身跳下了懸崖——不是墜向溪水,而是躲進了那個隱蔽的山洞里。
陳敬山反應過來時,只看到空蕩蕩的懸崖邊,藤蔓在風中搖晃。他氣得暴跳如雷,嘶吼著讓保鏢們下去搜查:“給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
山洞里一片漆黑,蘇清沅和陸時衍緊緊靠在一起,能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聲和洞外傳來的搜查聲。
陸時衍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微弱的光束照亮了狹小的空間。他看著蘇清沅脖子上的傷口,心疼地皺起眉頭:“疼嗎?”
蘇清沅搖搖頭,伸手輕輕觸碰他胳膊上的傷口,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是我連累你了。”
“傻瓜,說什么連累?!标憰r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當年我沒能保護好你,這次,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傷害?!?/p>
洞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有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藤蔓的異常。陸時衍將藏寶圖和青瓷瓶藏在山洞深處的石縫里,然后拉著蘇清沅,往山洞的更深處走去——他隱約聽到,里面有水流的聲音,或許有另一條出路。
而他們不知道,這個隱蔽的山洞,不僅是暫時的避難所,更是解開陳家與蘇家百年恩怨的關鍵。洞壁上,正刻著一段被歲月塵封的往事,與藏寶圖的秘密緊緊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