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化工廠像一頭沉睡的鋼鐵巨獸,匍匐在荒野之中。銹跡斑斑的管道和高聳的裂解塔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猙獰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化學試劑和鐵銹混合的怪味。死寂,是這里唯一的主題,只有風聲穿過破損窗洞發(fā)出的嗚咽,如同冤魂的哭泣。
林曉雨將車停在離工廠大門還有一段距離的隱蔽處。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怪味的空氣,努力平復擂鼓般的心跳。她按了按耳朵里幾乎看不見的微型耳機,里面?zhèn)鱽磬嵕俚统炼€(wěn)定的聲音:“曉雨,聽得到嗎?外圍布控已完成,信號清晰。按照計劃,保持通訊,不要主動切斷。一切小心?!?/p>
“收到?!绷謺杂甑吐暬貞?,聲音盡量保持平穩(wěn)。她檢查了一下手包里的戰(zhàn)術刀和腕表上的求救按鈕,然后邁步走向那扇半塌的、如同巨獸利齒般的工廠大門。
腳下是破碎的磚石和瘋長的雜草,每一步都發(fā)出窸窣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環(huán)境里被無限放大。手電筒的光柱劃破黑暗,照亮前方坑洼不平的路面和兩側如同廢墟般的廠房。根據圖紙,坐標指定的地點應該是廠區(qū)深處原來的原料倉庫區(qū)。
耳機里偶爾傳來輕微電流聲和外圍隊員確認位置的報告,這是她與外界唯一的聯系,也是她勇氣的重要來源。她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但深入巢穴的窒息感依舊強烈。
越往深處走,黑暗越是濃重,廠房的結構也越發(fā)復雜,如同迷宮。廢棄的反應罐、縱橫交錯的管道、散落在地的金屬零件,構成了無數潛在的藏身點和致命陷阱。林曉雨的精神高度集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動。
突然,耳機里傳來鄭警官急促的警告:“曉雨!小心!三點鐘方向,二樓窗口,有反光!可能是狙擊手!”
林曉雨心頭一凜,幾乎本能地向前一撲,躲到了一個巨大的廢棄反應罐后面。幾乎在同一時間,“咻”的一聲尖嘯,她剛才站立的地面上濺起一溜火星!是子彈!
對方果然有埋伏!而且一上來就是殺招!
“確認狙擊手位置!能否清除?”鄭警官的聲音帶著怒火。
“目標隱藏很好,無法鎖定。重復,無法鎖定!”狙擊手小組回復。
林曉雨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罐壁,心臟狂跳。死亡的氣息如此之近。對方不是想談判,是真的要她的命!
“曉雨,報告你的情況!”老周焦急的聲音插入頻道。
“我沒事,躲起來了?!绷謺杂陦旱吐曇簦八麄儼l(fā)現你們了?”
“不一定,可能只是常規(guī)警戒。你不要動,我們想辦法……”鄭警官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方向突然傳來了激烈的槍聲和爆炸聲!
“怎么回事?!”林曉雨驚問。
“外圍三點鐘方向發(fā)現敵方武裝人員,與我們交上火了!是佯攻!吸引我們注意力!”鄭警官的聲音帶著震驚,“曉雨!你的行蹤可能暴露了!對方有備而來!計劃有變,建議立即撤退!”
撤退?現在還能退嗎?林曉雨看著前方更深沉的黑暗,錢薇可能就在里面。而且,對方既然已經動手,會讓她輕易離開嗎?
就在這時,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冰冷詭異的聲音,突然通過工廠里殘存的、帶著嚴重電流雜音的廣播系統響了起來,回蕩在空曠的廠區(qū):
“林小姐,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不想見見你的‘姐姐’嗎?她可是很想你呢……嘿嘿嘿……”
詭異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同時,原料倉庫方向,一束探照燈突然亮起,精準地打在了一個入口處,像是在為她引路。
這是一個陽謀。要么現在冒險撤退,面對未知的埋伏和狙擊手;要么繼續(xù)前進,踏入對方明顯設好的死亡陷阱。
林曉雨咬了咬牙。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對著麥克風低聲而快速地說:“鄭隊,周叔,我聽得到。外圍交火是佯攻,他們在逼我進去。我決定繼續(xù)前進。你們按兵不動,保存實力,等我信號。如果……如果我十分鐘后沒有消息,或者信號中斷,你們就強攻!”
“曉雨!別沖動!”老周急道。
“我沒有沖動!這是最好的選擇!相信我!”林曉雨說完,深吸一口氣,從反應罐后閃出,朝著那束探照燈指引的方向,快速而警惕地前進。她不再隱藏身形,因為已經毫無意義。
廣播里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對嘛,這才乖……往前走,你的好姐姐在等你團聚呢……”
林曉雨充耳不聞,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四周。她穿過堆滿廢棄桶罐的區(qū)域,靠近了那個被探照燈打亮的倉庫入口。入口處的大門早已不知去向,里面漆黑一片,像一張等待吞噬獵物的巨口。
她站在門口,手電光往里照去。里面空間極大,堆放著一些蒙著厚厚灰塵的廢棄機械和料箱??諝庵心枪商鹦鹊穆樽韯┪兜?,在這里似乎更濃了一些。
“我到了!”林曉雨對著空曠的倉庫喊道,“錢薇在哪里?”
“進來……你就看到了……”廣播里的聲音引導著。
林曉雨握緊了手包里的戰(zhàn)術刀,邁步走進了倉庫。就在她踏入倉庫的瞬間,身后傳來“哐當”一聲巨響!一道沉重的鐵閘門從天而降,封死了入口!
與此同時,耳機里傳來刺耳的電流噪音,隨即通訊徹底中斷!信號被屏蔽了!
林曉雨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最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F在,她真的成了甕中之鱉,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系。
倉庫頂棚幾盞昏黃的老舊燈具閃爍了幾下,陸續(xù)亮起,提供了微弱的光線。林曉雨看到,在倉庫的中央,擺著一把椅子,椅子上綁著一個人,披頭散發(fā),低著頭,看衣著正是錢薇!她的嘴巴被膠帶封著,似乎失去了意識。
“錢薇!”林曉雨喊了一聲,就想沖過去。
“別動!”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側上方傳來。
林曉雨猛地抬頭,只見在倉庫二樓的一條鋼制走廊上,站著一個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臉上戴著惡鬼面具的身影。他手里拿著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槍口正對著下面的錢薇。
“把身上的電子設備,還有武器,全部丟出來。慢慢來,別?;印!泵婢呷说穆曇艚涍^處理,聽不出男女,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氣。
林曉雨知道,反抗是徒勞的。她慢慢掏出手機,丟在地上,又拿出那個微型追蹤器,然后是手包里的戰(zhàn)術刀。
“還有耳朵里的。”面具人補充道。
林曉雨心中一寒,對方連這個都知道!她只能依言照做,取出了微型耳機,扔在地上,然后用腳踩碎。
“很好。”面具人似乎滿意了,“現在,往前走,走到你‘姐姐’那里去?!?/p>
林曉雨一步步靠近中央的椅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確定錢薇是死是活,也不確定面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
當她走到距離椅子還有五六米遠的時候,面具人又開口了:“停下??纯茨阕筮吥莻€料箱上,放著什么?!?/p>
林曉雨依言看向左邊。一個破舊的木料箱上,放著一個熟悉的紫檀木盒子——是之前裝那枚倒“人”字玉墜的盒子!但此刻,盒子是打開的,里面并排放著四枚玉墜!林曉雨的玉佩、陳蕓的云紋玉墜、錢薇的倒人字玉墜,以及一枚從未見過的、雕刻著猙獰虎頭的玉墜!
第四枚玉墜!趙強的那一枚!果然在這里!四玉歸一了!
“四玉歸一,真相自現?!泵婢呷擞靡环N詠嘆調般的語氣說道,“這是張建國設定的游戲規(guī)則?,F在,玉齊了,是該揭曉真相的時刻了。不過,在揭曉之前,我們需要一點……小小的儀式感?!?/p>
面具人說著,從身后拿出了一個小型的遙控器。
“看到錢薇椅子下面的那個裝置了嗎?”面具人用槍口指了指。
林曉雨這才注意到,錢薇坐著的椅子下面,似乎綁著一個方形的、帶著指示燈的東西——是炸彈!
“這是一個壓力感應炸彈。只要她離開椅子,或者重量發(fā)生較大變化,就會……砰!”面具人發(fā)出一個擬聲詞,語氣輕松得像在開玩笑。
“你想怎么樣?”林曉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談判。
“不想怎么樣?!泵婢呷嘶瘟嘶问种械倪b控器,“只是想玩?zhèn)€游戲。這里有兩枚注射器。”
他指了指料箱上,玉墜盒子旁邊,果然放著兩枚已經灌裝了不明液體的注射器。
“一枚是高濃度的鎮(zhèn)靜劑,注射后會昏睡幾個小時。另一枚是劇毒的氰化物,見血封喉?!泵婢呷说穆曇魩е鴼埲痰男σ?,“游戲規(guī)則很簡單:你,林曉雨,選擇一枚,給自己注射。如果你選了鎮(zhèn)靜劑,我就放過錢薇,并且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真相’。如果你運氣不好,選了毒藥……那你就和你的‘姐姐’一起上路吧,黃泉路上也有個伴。怎么樣?很公平吧?”
瘋子!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林曉雨看著那兩枚一模一樣的注射器,渾身冰冷。這是一個概率各半的死亡輪盤賭!而賭注,是兩條人命!
“為什么?你到底是誰?”林曉雨仰頭看著那個面具人,試圖從他的身形或習慣動作中找到一絲線索。
“我是誰不重要?!泵婢呷死湫Φ?,“重要的是,這是對張建國‘完美’計劃的一點小小修正。他以為他可以掌控一切,包括你們的命運?可笑!現在,選擇吧,林曉雨。你有三十秒時間。計時開始?!?/p>
面具人按下了遙控器上的一個按鈕,炸彈裝置上的一個紅色數字顯示器亮起,開始從30秒倒計時!
滴答,滴答……死亡讀秒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敲擊著林曉雨最后的心理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