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城市仿佛已經從那段驚心動魄的往事中恢復了平靜。新聞上簡要報道了成功破獲一起涉及企業(yè)家的陳年命案，主犯趙強、從犯錢勇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等待法律的嚴懲。關于柳溪村的舊案和背后的權力掩蓋，則在更深的層面進行著清算，那將是另一場漫長而復雜的斗爭。

張?zhí)m的身體逐漸康復，雖然精神上還需要時間平復，但至少擺脫了生命危險和長期的愧疚陰影。她得知了部分真相，痛哭失聲，為父親，為陳蕓，也為所有被卷入這場恩怨的無辜者。

錢薇在經過精心治療后蘇醒過來。她身體虛弱，但神志清醒。面對警方的詢問和林曉雨的探望，她大部分時間保持沉默，偶爾會說一些含義不明的話，比如“局已破，執(zhí)棋者何在？”、“玉碎人未亡，因果猶可續(xù)?！?她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介于清醒和某種超然的頓悟之間，醫(yī)生建議需要長期的心理康復。那枚屬于她的倒“人”字玉墜，她只是默默收下，沒有再說什么。她和林曉雨之間，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同病相憐的紐帶，但也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薄紗。

老周因為在此案中的卓越表現和關鍵時刻的冷靜判斷，受到了嘉獎，但他似乎蒼老了許多，案件中的黑暗面讓他唏噓不已。他提前辦理了退休，說想離開這個城市，到處走走，安度晚年。臨走前，他緊緊擁抱了林曉雨，囑咐她一定要好好生活。

林曉雨回到了自己的家。302室已經被徹底查封，等待處理。舊樓似乎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那一段記憶，注定成為她生命中無法磨滅的烙印。

她將父親的玉佩和那份泛黃的絕密文件鎖進了銀行保險柜。有些真相，沉重得讓人無法承受，但她有知道的權利。父親的形象變得復雜而立體，他既是受害者，也曾是妥協(xié)者和復仇者。人性的復雜，在這場跨越兩代的悲劇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那個“戴面具的人”始終沒有落網，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孫立錄音中提到的那個令他都恐懼的“他”，成為了一個懸而未解的謎。鄭警官表示，追查不會停止，但線索太少，難度極大。也許，那真的是某個隱藏在體制陰影下的、為權力充當“清道夫”的幽靈吧。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林曉雨重新上班，努力讓自己忙碌起來，試圖用日常的瑣碎沖淡那些驚悚的記憶。但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單純懵懂的職場女性，她見識了人性最深的黑暗，也經歷了生死的考驗。

一個周末的下午，林曉雨在家整理舊物，翻出了一本自己小時候的相冊。她隨意地翻看著，目光停留在一張小學畢業(yè)合影上。照片上的孩子們笑得天真爛漫。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合影角落，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裙子、低著頭、表情有些怯懦的小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個女孩……看起來有幾分眼熟？眉眼間，似乎有點像……陳蕓照片上的樣子？不可能，一定是錯覺。照片下面有每個人的名字標注，她找到那個女孩的名字——柳小蕓。

柳小蕓？姓柳？是柳溪村的柳嗎？林曉雨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記得當年班上確實有個從農村轉學來的、不太愛說話的女孩，但印象很模糊了。這個柳小蕓，后來去了哪里？她和陳蕓，會不會有什么關系？難道只是巧合？

她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杯弓蛇影。正準備合上相冊，忽然，從相冊最后一頁的夾層里，飄落下一張小小的、裁剪過的舊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兒。女人笑得很溫柔，但眼神深處有一絲化不開的憂郁。林曉雨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她翻過照片背面，上面用鋼筆寫著一行娟秀的字跡：

“給小蕓。望你平安長大，勿念過往。母：蕓。”

小蕓？！柳小蕓？！

林曉雨的手猛地一顫，照片飄落在地。陳蕓在死前，竟然還留下了一張照片給一個叫“小蕓”的孩子？這個“小蕓”是誰？難道陳蕓生的是一對雙胞胎？一個被錢勇收養(yǎng)變成錢薇，另一個則流落在外，成了自己的小學同學柳小蕓？！

這個突如其來的發(fā)現，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林曉雨！如果真是這樣，那“第四個姐妹”就不是錢薇一個人，而是……兩個人？！錢薇知道柳小蕓的存在嗎？那個神秘的“執(zhí)棋者”，會不會和這個一直隱藏在普通人中的柳小蕓有關？

她猛地想起錢薇在視頻中斷前未說完的話：“……第四個……是……” 她當時以為錢薇想說“第四個目標”或者“第四個玉墜”，難道……她想說的是“第四個……是……兩個人”？！或者，“第四個……是她”？

無盡的寒意再次從林曉雨的腳底升起，瞬間蔓延全身。她以為已經結束的棋局，難道只是第一幕？真正的“第四個”，那個一直隱藏在最深處的、甚至連錢薇都可能不知道其全部面目的“姐妹”，或許才剛剛開始她的行動？

她蹲下身，撿起地上那張陳蕓和嬰兒的照片，看著上面“勿念過往”四個字，只覺得無比的諷刺。過往，豈是那么容易就能忘卻和擺脫的？它就像水底的暗流，總會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將你拖入新的漩渦。

林曉雨拿起手機，猶豫著，是否要撥通鄭警官的電話。窗外，夕陽西下，將天空染成一片血色。這座城市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喧囂而平靜，但林曉雨知道，在那平靜的表象之下，由舊樓302室開啟的因果鏈條，或許還遠遠沒有到終結的時候。

新的迷霧，正悄然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