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終南山,殘雪還嵌在青石縫里,風(fēng)過松林時總裹著三分涼意。沈硯站在寒潭邊,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著腰間那枚缺了角的青銅佩——佩上刻著半朵梅,另一半在十五年前那場大火里燒熔了。他要找的人,據(jù)說每年今日會來這潭邊取水,可他已等了三個時辰,潭面只映著自己青布長衫的影子,還有潭底沉睡著的、被月光磨亮的劍。
“這位兄臺,借個火?”
清朗的聲音從松后傳來時,沈硯的手已按在劍柄上。來人身著月白錦袍,腰間懸著柄無鞘的軟劍,劍穗是極艷的朱紅,與他臉上漫不經(jīng)心的笑格格不入。那人晃了晃手里的紙燈,燈芯早滅了,“看你在這站了許久,莫不是在等‘寒潭渡影’蘇十三?”
沈硯瞳孔微縮?!昂抖捎啊笔墙私o蘇十三的綽號,此人劍法詭譎,專做尋人的買賣,卻從不在同一處待過三日。他沉聲道:“閣下是誰?”
“陸驚鴻?!蹦侨藢⒓垷舴旁谇嗍?,彎腰去夠潭水,“找蘇十三的人,要么是丟了東西,要么是丟了人。兄臺丟的是哪樣?”
沈硯沒答。他瞥見陸驚鴻袖口露出半塊玉佩,玉上刻著“驚鴻”二字,邊緣卻有一道極細(xì)的裂痕——那裂痕的形狀,與他記憶里某柄劍的紋路重合。正欲追問,潭水忽然泛起漣漪,一道黑影從潭對岸的峭壁上掠來,足尖點在水面時,竟沒濺起半點水花。
“蘇十三?”陸驚鴻直起身,軟劍已握在手中,朱紅劍穗在風(fēng)里飄得張揚。
來人卻沒理他,目光直直落在沈硯腰間的青銅佩上,聲音沙啞得像磨過砂石:“你是沈敬之的兒子?”
沈硯猛地攥緊劍柄。沈敬之是他父親,十五年前以“通敵”罪被滿門抄斬,唯有他被忠仆救出。這些年他走遍江湖,只查到父親死前曾與蘇十三有過一面之緣。“我父親的冤屈,你知道多少?”
蘇十三卻轉(zhuǎn)身走向峭壁,指了指壁上一道模糊的刻痕——那是個“尋”字,筆畫里還嵌著銹跡,像是用劍刻的?!澳阋业恼嫦啵谀钡摹?dāng)鄤Τ恰?。但那地方,不是你一個人能去的?!?/p>
他話音剛落,陸驚鴻忽然笑出聲:“巧了,我也要去斷劍城。不如咱們結(jié)伴?”他看向沈硯,眼底藏著一絲沈硯讀不懂的深意,“畢竟,咱們要找的東西,或許在一處。”
沈硯盯著陸驚鴻袖口的玉佩,又看了看蘇十三壁上的刻痕,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若有一日你要尋我,便找那‘短尋’之人——他們手里,握著你要的答案。”那時他不懂“短尋”是什么,如今看著眼前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忽然有了些模糊的念頭。
三日后,三人騎著馬出了終南山。沈硯的劍鞘是舊的,陸驚鴻的軟劍總繞在腕間,蘇十三則背著個沉甸甸的布囊,里面不知裝著什么。風(fēng)掠過草原時,陸驚鴻忽然開口:“沈兄,你可知‘短尋’是什么?”
沈硯搖頭。
“是江湖里一群人的稱呼?!碧K十三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寄以隈R背上晃了晃,“他們不尋長長久久的功名利祿,只尋一件事、一個人,或是一段放不下的過往——尋到了,便了了;尋不到,便守著那點念想過一輩子?!?/p>
陸驚鴻挑眉:“那蘇前輩尋的是什么?”
蘇十三沒答,只是望著遠處的落日,眼底翻涌著沈硯從未見過的情緒。沈硯忽然覺得,這趟漠北之行,或許不止尋”的念頭出發(fā)的,只是不知到了斷劍城,等待他們的是答案,還是更沉的執(zh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