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的桂花正盛，金粟簌簌落在文華殿的窗欞上。蘇落晚剛練完劍，額角沁著薄汗，正坐在廊下歇息，宮人端來的冰鎮(zhèn)酸梅湯卻遲遲未到。

“去催催，怎么回事？” 蘇落晚的乳母輕聲吩咐身邊的小宮女。

片刻后，那小宮女慌慌張張跑回來，身后跟著個面色不耐的宮女，正是負責奉茶的柳枝。她手里端著酸梅湯，腳步踉蹌，竟不小心將碗摔在蘇落晚腳邊，冰水濺濕了她的石青裙擺。

“廢物！” 柳枝不僅不認錯，反而跺腳呵斥小宮女，“都是你催得急，害我失手！” 她轉(zhuǎn)頭看向蘇落晚，眼底閃過一絲輕蔑，嘟囔道，“不過是晚了片刻，長公主也太嬌氣了，難怪陛下更疼越陽公主。”

這話如針般刺進蘇落晚耳中。她素來端莊自持，即便受了委屈也極少發(fā)作，此刻卻被宮人當眾冒犯，臉頰瞬間漲紅，攥緊了手中的劍穗：“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本公主不敬！”

柳枝仗著自己是太后宮里撥來的人，又瞧著蘇落晚性子溫和，竟梗著脖子道：“奴婢說的是實話！越陽公主活潑討喜，哪像長公主這般死氣沉沉，陛下自然偏心！”

“你找死！”

一聲嬌叱劃破桂香。蘇照雪不知何時跑了過來，手里還握著那支常用來追打的金簪，聞言瞬間紅了眼。她最見不得別人欺負姐姐，更容不得有人詆毀母帝對自己的寵愛，當即沖上前，二話不說便將金簪狠狠戳向柳枝的眼睛！

“啊——！” 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御花園。柳枝捂著右眼，鮮血從指縫間噴涌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滿地桂花上，紅白交織，觸目驚心。

蘇落晚也驚住了，下意識想去阻攔，卻已來不及。蘇照雪拔出金簪，簪尖沾著血珠，眼底滿是戾氣，哪里還有半分孩童的純真：“敢說我姐姐壞話，敢拿我和姐姐比較，我戳瞎你的眼睛，讓你再也不敢亂看亂說話！”

柳枝疼得滿地打滾，哭喊著求饒：“公主饒命！奴婢知錯了！求長公主救救奴婢！”

蘇落晚心頭一緊，正要開口，卻見祈安帝與沈淵聞訊趕來。柳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過去抱住祈安帝的裙擺：“陛下救命！越陽公主無故戳瞎奴婢的眼睛，求陛下為奴婢做主！”

祈安帝皺了皺眉，目光落在蘇照雪身上，卻未見半分責備。沈淵看著滿地鮮血，臉色微變，剛想開口，卻被蘇照雪搶先一步。

“母帝！是她先對姐姐不敬！” 蘇照雪撲進祈安帝懷里，金簪扔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她罵姐姐死氣沉沉，還說母帝偏心我，欺負姐姐！我氣不過才教訓她的！” 她攥著祈安帝的衣袖，眼底滿是委屈，“母帝，雪兒沒錯！是她該打！”

柳枝急聲道：“陛下，不是的！是越陽公主……”

“住口！” 祈安帝厲聲打斷她，眼神冷冽，“一個卑賤宮婢，也敢對長公主妄加評論，以下犯上，本就該罰！雪兒教訓你，是替朕清理門戶！” 她轉(zhuǎn)頭對侍衛(wèi)道，“把她拖下去，杖責五十，扔去浣衣局，永世不得出現(xiàn)在朕和公主面前！”

“陛下！奴婢冤枉?。　?柳枝的哭喊漸漸遠去，蘇照雪卻還在抽泣，埋在祈安帝懷里撒嬌：“母帝，雪兒是不是很勇敢？以后再有人欺負姐姐，雪兒還幫姐姐教訓他！”

祈安帝聞言，不僅不惱，反而伸手撫摸著她的頭，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我的雪兒真勇敢，懂得護著姐姐，母帝沒白疼你。” 她轉(zhuǎn)頭看向蘇落晚，語氣卻淡了幾分，“落晚，你也該學學雪兒，遇事別太軟弱，該強硬時就要強硬，免得被下人看輕。”

沈淵看著蘇照雪發(fā)間沾著的血珠，又看了看蘇落晚蒼白的臉色，終是忍不住道：“陛下，雪兒此舉太過狠辣，畢竟是條人命，還是該教教她仁慈……”

“仁慈？” 祈安帝挑眉，“在這深宮之中，仁慈就是軟弱！雪兒這般剛烈，才能護得住自己，護得住身邊的人！我看做得好！” 她吩咐宮人，“給越陽公主換身干凈衣裳，再取些上好的傷藥來，別讓她被血嚇到。”

蘇照雪聞言，立刻破涕為笑，得意地看向蘇落晚，仿佛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蘇落晚看著妹妹眼底的戾氣，又想起柳枝慘叫的模樣，心頭一陣發(fā)涼。她知道，從這一刻起，蘇照雪的驕縱將徹底失控，而母帝的溺愛，就是她最鋒利的保護傘。

此事很快傳遍皇宮。宮人個個膽戰(zhàn)心驚，再也沒人敢對兩位公主有半分不敬，尤其是對蘇照雪，更是避之不及，生怕一不小心便落得柳枝的下場。老太君得知后，氣得渾身發(fā)抖，親自來找祈安帝理論。

“昭兒！你怎能如此縱容雪兒！她才六歲，就敢戳瞎宮人的眼睛，日后還得了！” 老太君坐在殿中，拍著桌子怒斥，“你今日不教她規(guī)矩，明日她便敢弒殺成性，遲早要闖出彌天大禍！”

蘇照雪正依偎在祈安帝懷里吃桂花糕，聞言小嘴一癟，哭道：“祖父壞！雪兒是為了保護姐姐！祖父不疼雪兒了！嗚嗚嗚！”

“父親，” 祈安帝哄著蘇照雪，對老太君道，“雪兒是護姐心切，情有可原。宮人以下犯上，本就該罰，雪兒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她頓了頓，語氣堅定，“我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我祈安帝的女兒，絕不能受半點委屈，誰若敢欺辱她們，便是這個下場！”

老太君看著女兒油鹽不進的模樣，又看著蘇照雪哭中帶笑的得意神情，終是無力地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孩子被寵得徹底沒了規(guī)矩，日后的路，怕是難走了。

蘇落晚站在殿外，將這一切聽得一清二楚。她看著暖玉殿里母帝對妹妹百般呵護的身影，又想起自己練劍扭傷腳踝時母帝的漠不關心，鼻尖一酸，淚水險些落下。她悄悄轉(zhuǎn)身，走到御花園的桂花樹下，撿起一片被血染紅的花瓣，心里漸漸明白：妹妹的驕縱是母帝親手澆灌的，而自己的隱忍，是不得不背負的宿命。

自那以后，蘇照雪愈發(fā)無法無天。她敢搶大臣的朝笏，敢撕太傅的典籍，甚至敢在朝堂外大喊大叫，擾亂議事。可每次闖禍，祈安帝都只會笑著縱容，最多輕描淡寫地說兩句，轉(zhuǎn)頭便賞賜更多珍寶安撫她。

謝三一遠遠看著這一切，眼底滿是復雜。他既怕蘇照雪的狠戾，又忍不住想起她護著蘇落晚時的模樣，指尖悄悄握緊了那片夾在書頁里的桂花。沈知意則憂心忡忡，私下勸過蘇照雪幾次，卻被她懟得啞口無言：“我母帝都沒說我，輪得到你管？再啰嗦，我戳瞎你的眼睛！”

御花園的桂花依舊年年盛開，香氣依舊馥郁，可那滿地的鮮血與宮人的慘叫，卻成了桂香中揮之不去的陰影。蘇照雪的驕縱在溺愛中愈發(fā)膨脹，如同一顆埋在帝闕下的炸彈，只待一個契機，便會引爆一場無可挽回的災難。而蘇落晚的沉默與隱忍，謝三一的隱忍與野心，沈知意的溫潤與擔憂，都在這日益濃重的戾氣中，悄然醞釀著日后的風云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