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斜照進老舊的客廳,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清許正跪在地上,用力擦拭著家具底部平時難以觸及的角落灰塵,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舊T恤的后背也被汗水洇濕... 更多精彩內(nèi)容,盡在話本小說。" />
午后的陽光斜照進老舊的客廳,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清許正跪在地上,用力擦拭著家具底部平時難以觸及的角落灰塵,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舊T恤的后背也被汗水洇濕了一小片。
突然,門鈴響了。清脆的鈴聲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嚇得清許渾身一激靈,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哥哥從不會按門鈴,他有鑰匙。會是誰?推銷的?還是……
他心跳驟然加速,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他不敢輕易開門,下意識地想躲起來,假裝沒人在家。
然而,門外的人似乎很執(zhí)著,又按了一次鈴,緊接著,一個溫和卻帶著些許不確定的女聲透過門板傳來:“請問……有人在家嗎?這里是陸清許同學家嗎?”
清許?!聽到自己的名字,清許更是嚇得臉色發(fā)白。怎么會有人來找他?而且是個女人的聲音?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門外的楊老師(沉淵的高中班主任,王主任的同學)等了等,沒聽到回應,又想到王主任說的“孩子可能被關在家里”,心里一沉,試探性地提高了聲音:“清許同學?你在家嗎?我是你哥哥沉淵以前的班主任,姓楊。我……我能跟你聊聊嗎?”哥哥的老師?!
清許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哥哥的老師怎么會找到這里來?哥哥知道嗎?如果哥哥知道他私下見了外人,尤其是學校的老師……
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不想開門,他怕極了哥哥隨之而來的怒火。可是,門外那位老師的聲音聽起來那么溫和,帶著一種他許久未曾感受到的、屬于外界的關切。而且,她說她是哥哥的老師……
就在清許內(nèi)心激烈掙扎、渾身發(fā)抖的時候,或許是見他久久沒有回應,擔心出事,楊老師猶豫了一下,輕輕轉動了一下門把手——沉淵離開時,或許疏忽了,門并沒有從里面反鎖。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一條縫。楊老師透過門縫,看到了客廳里的景象,也看到了那個僵立在客廳中央、滿臉驚恐、手里還攥著一塊臟抹布的瘦弱少年。
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身形單薄得厲害,寬大的舊衣服空蕩蕩地掛在他身上。最讓楊老師心頭一緊的是他那雙眼睛——大大的,本該清澈明亮,此刻卻盛滿了如同受驚小鹿般的惶恐和不安,仿佛隨時會轉身逃竄。
這與王主任給她看的學籍檔案上那個眼神明亮、帶著些許羞澀笑容的少年,判若兩人?!扒逶S?”楊老師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盡量不讓自己的動作顯得具有威脅性。她目光快速掃過客廳,雖然表面整潔,卻透著一股毫無生氣的冷清,而且……這少年顯然正在做繁重的清潔工作。
清許在她走進來的瞬間,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向后退了好幾步,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墻壁,退無可退。他低下頭,不敢與楊老師對視,手指緊緊攥著那塊骯臟的抹布,指節(jié)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他也顧不上擦。
“孩子,別怕?!睏罾蠋熆粗@副驚惶失措的模樣,心里又酸又澀。她將手里提著的果籃和一摞用牛皮紙包好的、看起來像是書籍的東西輕輕放在唯一干凈的茶幾角落,聲音放得更柔,“我是楊老師,你哥哥沉淵以前是我學生。我……我聽王主任說了你的事,今天正好路過,就想來看看你?!?/p>
她看著清許低垂的頭顱和緊繃的身體,注意到他手上因為長期干活而顯得粗糙的皮膚和指甲縫里未能完全洗凈的污垢,再聯(lián)想到王主任說的“被關在家里一年多”,心中那份惋惜和疑慮更深了。
“這些,”她指了指帶來的東西,“是一些水果,還有……一些初中復習資料。王主任說,你以前成績很好……”她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孩子,學習不能丟啊……你還這么年輕……”
清許依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只是那顫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復習資料……那幾個字像針一樣扎進他心里。他曾那么渴望回到課堂,可如今,那已經(jīng)成了遙不可及的夢。他不能回應,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向往,否則……
楊老師見他如此,知道急不來。她嘆了口氣,環(huán)顧了一下這個冷清得不像有孩子居住的房子,輕聲道:“清許,如果你有什么困難,或者……想找人聊聊,可以告訴老師。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彼贸鲆粡堅缫褱蕚浜玫募垪l,放在那摞學習資料上面。
她看著少年那副仿佛背負著全世界的沉重和驚懼,最終只能無奈而心痛地說:“孩子,好好照顧自己。我……我先走了?!睏罾蠋熞徊饺仡^地離開了,輕輕帶上了門。
直到確認腳步聲遠去,清許才像脫力一般,順著墻壁滑坐在地上。他看著茶幾上那個與這灰暗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果籃,那摞象征著知識與未來的學習資料,還有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酸脹得厲害。
他伸出手,指尖顫抖地,極其緩慢地,碰觸了一下那摞牛皮紙包著的資料。粗糙的紙面,帶著一種久違的、令人心悸的觸感。
下一秒,他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將臉深深埋進膝蓋,發(fā)出一聲壓抑到了極致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
外面陽光正好,而他,卻被永遠地困在了這片冰冷的陰影里。楊老師的到來,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短暫地激起了漣漪,卻終究無法改變潭水的冰冷與黑暗。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無助和即將面對哥哥審查的、巨大的恐懼。
楊老師剛踏出沈家外院,就與匆匆趕回的沉淵撞了個正著。
沉淵看到從自己家里走出來的、多年未見的班主任楊老師,臉上瞬間寫滿了驚愕,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立刻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那種面對師長時習慣性的恭敬與此刻內(nèi)心的煩躁交織在一起,讓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楊老師?”沉淵的聲音帶著詫異,“您怎么來了?”楊老師看到沉淵,也是微微一愣,隨即臉上浮現(xiàn)出溫和卻帶著憂慮的笑容:“沉淵啊,正好,我有些事想跟你談談?!彼哪抗庖庥兴傅赝輧?nèi)掃了一眼。
沉淵的心猛地一沉。他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剛才那通來自王主任的電話,以及此刻應該還在家里的清許。老師的來意,不言而喻。
他臉色微變,但很快壓下情緒,側身讓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語氣盡量保持平穩(wěn):“老師,請進。我們……書房談。”
他將楊老師重新請進家門,徑直引向二樓的書房。經(jīng)過客廳時,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鋒般掃過蜷縮在角落、臉色慘白、恨不得把自己藏進地縫里的清許,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清許接觸到他的目光,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頭垂得更低。
書房門關上,隔絕了內(nèi)外兩個世界。沉淵請楊老師坐下,自己則站在書桌后,沒有坐下的意思,姿態(tài)帶著防御和疏離?!袄蠋?,您是為了清許的事來的吧?”他開門見山,語氣算不上客氣。
楊老師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曾經(jīng)十分看好的學生,如今變得如此冷硬、眉宇間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郁,心中不免嘆息。她點點頭,語氣懇切:“沉淵,我知道你家里情況特殊,你一個人撐起這個家很不容易。但是,清許還是個孩子,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
她看著沉淵毫無波動的臉,繼續(xù)道:“我剛剛看到他了,那孩子……狀態(tài)很不好。一年多沒去學校了,今天本該是他中考的日子!沉淵,你不能就這樣把他關在家里,這會毀了他的!知識是他未來安身立命的根本,就算有天大的困難,也不能不讓孩子讀書??!”
沉淵下頜線繃緊,語氣生硬地反駁:“老師,這是我們的家事。清許他……需要在家休養(yǎng),他不適合再去學校?!?/p>
“休養(yǎng)?”楊老師的聲音提高了些,帶著一絲痛心,“沉淵,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父母……看到清許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看到你這樣對待他,他們會怎么想?!”
提到父母,沉淵的眼神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一絲痛楚飛快掠過,但隨即被更深的固執(zhí)覆蓋?!拔揖褪且驗橛浀酶改福胖涝撛趺刺幚磉@個家!”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處理?沉淵,清許是你的弟弟,不是你需要‘處理’的麻煩!”楊老師苦口婆心,“讓他回去上學,哪怕是復讀一年!費用方面如果有困難,學校、我們這些老師,都可以想辦法幫忙!你不能一意孤行,斷送他的前程!”
“他的前程?”沉淵幾乎要冷笑出聲,但面對曾經(jīng)的恩師,他還是忍住了,只是語氣更加冰冷,“他不需要什么前程,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就好?!?/p>
“沉淵!”楊老師站了起來,語氣變得嚴肅而沉重,“你這是在犯糊涂!我知道你心里有結,有怨,但這不是你禁錮一個未成年孩子未來的理由!你這樣做,不是在懲罰他,是在懲罰你自己,也是在毀掉你們兄弟之間最后一點情分!”
書房里的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沉淵緊握著拳頭,指節(jié)泛白。楊老師的話像錘子一樣敲擊著他堅固的心防。母親的醫(yī)藥費,工廠的壓力,對清許復雜難言的情緒,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讓他煩躁不堪。
他并不完全認同老師的話,但他無法徹底駁斥這位曾經(jīng)對他寄予厚望、如今言辭懇切的老人。更重要的是,他內(nèi)心深處或許也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動搖——這樣把清許困在家里,真的對嗎?尤其是在聽到“父母”和“兄弟情分”這樣的話時。
長時間的沉默在書房里蔓延。最終,沉淵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又像是為了盡快結束這場令他不適的談話,他極其艱難地、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好。”
他抬起頭,眼神依舊冰冷,但那份固執(zhí)似乎裂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拔铱梢浴屗厝ド蠈W。復讀一年?!睏罾蠋熉勓裕恢本o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欣慰:“沉淵,這就對了!這才是你做哥哥該有的擔當!”
沉淵卻立刻別開臉,語氣重新變得硬邦邦:“但我有個條件。他放學必須立刻回家,不準在外面逗留,不準參加任何無關的活動。他的主要任務,還是照顧好這個家?!?/p>
這依舊是不平等的條約,但至少,通往校園的那扇門,被撬開了一道縫。楊老師知道這已經(jīng)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她點點頭:“我會跟學校說明情況,盡快安排清許復學。沉淵,謝謝你能想通?!?/p>
送走楊老師后,沉淵獨自在書房里站了很久。他煩躁地松了松領帶,目光落在窗外,眼神復雜難辨。他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不是因為認同,更像是一種在外部壓力和內(nèi)心某種微妙變化下的無奈退讓。
他走下樓梯,看著依舊僵立在客廳角落、如同驚弓之鳥的清許,冷冷地開口,宣布了這個對他而言如同赦免般的決定:“收拾一下。過幾天,回去上學?!?/p>
清許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不敢表露的、微弱的光亮。哥哥……同意他回去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