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椿覺得自己這輩子跟董湫犯沖。

這話不是空穴來風，自打五歲那年董湫被他那不靠譜的爹塞進孟家，她平靜的童年就徹底淪為戰(zhàn)場。搶遙控器能演變成枕頭大戰(zhàn)，分零食能上升到“你是不是想獨吞”的階級批判，如今都二十一歲的人了，還能為了最后一包辣條在客廳上演全武行。

“董湫你是不是有病！那是我特意留著熬夜寫稿的！”孟椿抱著筆記本電腦，另一只手試圖去夠被董湫舉過頭頂?shù)睦睏l包裝袋，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董湫一邊靈活躲閃，一邊對著手機直播鏡頭挑眉：“家人們看見沒？這就是傳說中的‘文學少女’，為了一包辣條能化身母老虎。想要看她更兇的樣子，點贊破萬我就把辣條給她塞鼻孔里——”

“你敢！”孟椿抄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就朝他扔過去。

董湫頭一偏躲開，茶杯“哐當”砸在身后的博古架上。連鎖反應瞬間爆發(fā)，架子上琳瑯滿目的瓶瓶罐罐開始多米諾骨牌式倒塌，最后重重摔在地上的，是爺爺那只寶貝得天天用軟布擦三遍的南宋青白釉注壺。

清脆的碎裂聲像一道驚雷，震得兩人都僵住了。直播鏡頭里還在滾動著“主播好勇”“嫂子好猛”的彈幕，董湫手忙腳亂地關(guān)了直播。

三秒鐘后，孟父拿著雞毛撣子從書房沖出來，孟母舉著鍋鏟從廚房奔過來。半小時后，孟椿和董湫被罰跪在老家祠堂的蒲團上，面對著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接受來自家族靈魂深處的凝視。

“都怪你！”孟椿壓低聲音，用膝蓋碾了碾董湫的小腿，“要不是你搶我辣條——”

“明明是你先動手砸東西！”董湫回碾過去，“再說那辣條本來就是我買的，你憑什么獨吞？”

“我寫網(wǎng)文掙外快的時候你在打游戲，我熬夜趕稿的時候你在直播，我吃包辣條怎么了？”孟椿翻了個白眼，視線落在面前的牌位上，“你看咱祖宗這名字，孟大山、孟富貴……嘖嘖，這接地氣程度，跟村口王大爺似的?！?/p>

董湫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也抽了抽：“后幾個還行，孟時、孟知遠、孟知之、孟江山、孟一盈……說起來，自從我來了孟家，咱倆跪祠堂的次數(shù)，比給祖宗上香都勤，這些名字我閉著眼都能背出來?！?/p>

他話音剛落，祠堂里突然刮起一陣陰風，燭火劇烈搖曳，牌位前的香爐“哐當”一聲翻倒。更詭異的是，正中央那塊刻著“孟時”的牌位，竟憑空懸浮起來，牌面上的字跡像是活了一般，發(fā)出幽幽青光。

“我去，鬧鬼？”董湫猛地站起來，下意識將孟椿護在身后。他平時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也嚇得聲音發(fā)顫，“是哪個祖宗顯靈了？我們不是故意砸您家后代的壺……不對，是爺爺?shù)膲亍?/p>

孟椿也慌了，抓著董湫的胳膊抖個不停：“別瞎說！可能是地震……不對，杭州哪來這么頻繁的地震！”

懸浮的牌位突然朝他們飛過來，兩人尖叫著轉(zhuǎn)身就跑，慌不擇路地沖向祠堂后門。門外本該是熟悉的院子，此刻卻變成一條幽深的巷子，腳下的青石板路泛著濕冷的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陌生的、混合著香料與塵土的氣息。

“這是哪兒？”孟椿喘著氣，看著眼前古色古香的飛檐斗拱，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吆喝聲，“拍古裝劇呢？道具組挺舍得下本錢啊?！?/p>

董湫指著不遠處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貨郎頭上還裹著塊布，嘴里喊著“胭脂水粉——”，那口音純正得像是從歷史劇里摳出來的。他咽了口唾沫：“你看那貨郎的表情，像是跟咱演對手戲嗎？”

兩人正發(fā)愣，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撞了董湫一下，不耐煩地罵道：“走路不長眼??？沖撞了貴人咋辦！”

漢子的話音里帶著濃濃的古早味，孟椿和董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三個字：不對勁。

這時，街角酒旗被風吹得展開，上面繡著兩個遒勁的大字——臨安。

孟椿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董湫扶住她，聲音都變了調(diào)：“臨安……南宋那個臨安？”

祠堂里的牌位、突然變換的場景、古裝打扮的路人……一個荒誕卻又唯一的念頭鉆進兩人腦子里。

孟椿掐了董湫胳膊一把，疼得他齜牙咧嘴：“不是做夢?！?/p>

董湫反手掐了她腰一下，換來一聲痛呼：“看來……咱好像真把祖宗惹毛了，給扔古代來了?！?/p>

不知過了多久，寒風卷著落葉飄過腳邊，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咚——咚——”，兩下，是二更天了。

孟椿看著董湫被嚇得有些發(fā)白的臉，突然沒那么怕了，反而有點想笑。她捅了捅他：“喂，湫子哥，你游戲里不是總說自己是‘末日生存大師’嗎？現(xiàn)在給你個實戰(zhàn)機會，咱今晚睡哪兒？”

董湫瞪了她一眼，手卻不自覺地把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閉嘴。先找個地方躲躲，別被當成奸細抓起來。還有，不準再叫我湫子哥，聽著像叫太監(jiān)?！?/p>

“那叫你啥？董憨憨？”孟椿挑眉。

“孟椿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把你扔這兒喂野狗？”

“來啊，誰怕誰！”

兩人又開始互懟，聲音不大，卻驅(qū)散了不少恐懼。月光透過飛檐灑下來，照亮了他們腳下陌生的青石板路，也照亮了遠處隱約可見的、寫著“瓷”字的幌子。

只是那時的他們還不知道，這條因爭吵而邁出的路，會讓他們與那些只存在于牌位上的名字，產(chǎn)生怎樣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那門被他們視作“祖?zhèn)魇炙嚒钡拇善骰?，將成為他們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作者：夏訓芍藥

發(fā)布時間：2025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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