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天空,渾濁的空氣。我呼吸的都很難受,可是哎我現(xiàn)在正悠閑的坐在一棵垂死的菩提樹下。這樹的葉子病泱泱的,枯黃枯黃的顏色,卻愣是沒有一片葉子落下。滿是皺紋的枝干,呈現(xiàn)出蒼老的病態(tài),和我伸出的纖纖玉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為這個,我高興并且自豪了許多年,和一棵樹比美,我贏了。
說實話,我覺得我應該算是這天地間靈氣所創(chuàng)造的。不然的話,為什么我對來這里之前的記憶沒有一絲一毫,為什么我會做孟婆湯?
其實孟婆湯很好做,我只是需要拿我的勺子攪和攪和就成,可是呢我這個人做事精益求精,于是我開始想辦法讓我的湯變得更加的好喝。
有一次,一個大腹便便的人,來喝我的孟婆湯。其實是黑白無常帶著他來的,因為這可是黑白無常第一次來我的地盤,我當然會十分的注意。這男人一臉的焦急,不停的詢問。
“兩位大爺,我不應該來地獄的呀,我生前修廟宇,減輕百姓地稅,每逢災年我還會捐給災民們銀兩衣物糧食······這么多年,我做了這么多的好事,怎么還是要來地獄啊。兩位爺,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黑白無常當然沒有理會,我卻是笑出了聲道:“哈——哈哈?!苯又帜腥饲浦?,眼里怒火燃燒,我當然一個悶哼、一個白眼瞪了過去。
又不是我抓的你,你自己見識淺薄怪我嘍?朝我出氣不就是因為我是個女子?
“你難道不知道,人死之后魂升天魄入地嗎?人這一輩子怎么可能沒有做過一件壞事?”
那胖男人頓時臉紅脖子粗道:“我家族世代供奉的是崇恩圣帝,將我?guī)氲鬲z,你們都沒有好果子吃?!蔽覍に贾植皇俏易サ哪?,你干嘛老是對著我大喊大叫的?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崇恩圣帝”,然后居然記在了心里。這可是真奇怪。
而后我將我覺得最好喝的湯給了胖男人,讓胖男人喝過之后告訴我是不是好喝?哪曾想到,他喝完之后轉(zhuǎn)身就過了橋,我叫他他回過頭來也是雙眼空洞無神。哪里還記得我的話?于是乎,我突然醒悟般,一拍腦袋。對?。『攘宋业臏?,就會失去前世記憶,肯定會忘記的啊。
我發(fā)誓一定要找到能喝了我的湯還不會失憶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記住我做的“湯”的美味。于是乎我踏上了尋覓知音的不歸路,于是我知道了許許多多的故事。直到后來,我見到有一些魄選擇從奈何橋跳入忘川河,選擇魂魄飛散,也當作尋常,因為我聽了太多太多的故事。雖然我自己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但是聽得多了不免略微懂了些吧。
其實啊,為什么我的湯會叫“孟婆湯”,可能是因為我就叫孟婆吧。那為什么我叫“孟婆”,我就真的不知道了。這里的老大,也就是閻王對我說的我叫——孟婆。
以我這么活潑的性子,怎么會甘愿日日夜夜的守在奈何橋旁邊呢?但事實卻是,我真的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半寸。
因為,我離不開。所謂的離不開,可不是因為我對這奈何橋有著特殊的感情,而是因為每次要離開的時候,剛剛離開半寸腳,心就像是被狠狠地揪住,狠狠地踩踏,痛的生不如死,意識卻是無比的清晰。我孟婆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疼。所以啊,我干脆就在這里呆著不離開······
每天都有數(shù)不清亡靈來到這里求我的一碗湯??墒悄茉敢夂臀艺f話的真的是少之又少。
我每天會把聽到的故事,講給那個就要死了的菩提樹聽。偶爾他的枝椏會沙沙作響,我就知道這個破樹也是喜歡聽我說故事的。平日里也不見得他動一下,只有我在靠著他講些有的沒的他才會回應我。但是啊,我又罵不得他,打不得他,萬一哪一天他不再理我,我不是更加的孤獨了嗎?
我喜歡地獄里天空的顏色,不是鮮紅的,而是暗紅的徹底。每一次,當講完一個故事,我便會不由自主的抬頭望著遠邊的暗紅色??倳玫狡痰陌苍斉c寧靜。每次,破樹總會給我扇一些風。輕輕的在我的臉上停留,就,就像是情人的手。溫柔的,溫暖的??墒前?,一回頭,樹還是樹。
啊——
我伸了個懶腰,今天又是想得太多了。樹本來就是樹啊,難不成我還希望他變成人不成嗎?
遠處有一個女子緩緩走來,送她的小鬼我認識。是愛喝酒的川南。
女子蒲柳之姿,面色慘白。有過這么久的識人經(jīng)驗,我當然知道這個女子一定是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
“小音!快,準備好一碗湯。”川南隔著老遠朝著我大聲叫道。
“川南,我可是你的孟婆婆。不能長幼不分,小心我哪天去告你一狀!”
川南可不是好惹的主,最喜歡和我斗嘴了?!靶∫?,你還是好好的呆著吧。那里是你能去的了的?”
“川南,我與你勢不兩立!”
誰知川南卻是沉下了臉,對著我少有認真的說道:“孟婆湯準備好了嗎?”
“這可不勞煩你費心。給這位姑娘的?”就當我是明知顧問吧,因為我心里是不希望看到人過了奈何橋,過了橋他們就會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了。
川南白了我一眼,似是在嘲笑我蠢。我沒心肝的笑著,“川南,讓我和這位姑娘單獨呆著可好?這些日子好不容易來了個可以說話的人?!?/p>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道:“隨你,這次我亦是來與你道別的。我要去點燈了,又得過好久才能來見你?!?/p>
“你哪次不是剛來就忙著走?你走吧,我可不想再和你吵架。”
“你——”川南氣的甩袖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說道:“等我?!崩^而沒有給我任何說話的空間便離開了。
這時,我轉(zhuǎn)而看著女子。她頭發(fā)極其的長,極其的柔順。我看著她側(cè)臉,她很是癡迷的看著遠處的空無。對啊,就是空無,因為這里真的沒有什么。
我聽到她呢喃著:“璃瀟,璃瀟,兩情忘······”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一個魄流下了眼淚。原來眼淚這么的清,落下去卻又是那么的重。地上,留下了一個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