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撿起那顆糖。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蘇暖的“早餐攻勢”下，選擇拒絕。

第二天，我依舊是那個餓著肚子的林悅，依舊是那個沉默的影子。我走進教室，桌上沒有紙袋，沒有早餐，什么都沒有。我甚至沒去看蘇暖的座位，只是默默地坐下，開始翻開課本。

我以為，我們之間會就這樣，回到最開始的陌生。她不再打擾我，我也不再讓她看見我的狼狽。

然而，她并沒有完全放棄。

那天下午，美術(shù)課。我獨自坐在教室角落，對著畫板發(fā)呆。老師說要畫“我眼中的色彩”，我卻只看見一片灰蒙蒙的。我拿出那個舊筆記本，想找點靈感，卻發(fā)現(xiàn)鎖芯好像卡住了。我用力地擰著，發(fā)出細(xì)微的“咔啦咔啦”聲。

“需要幫忙嗎？”

蘇暖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我猛地一抬頭，她站在我身后，手里拿著自己的畫板。她沒有看我的筆記本，只是看著我因為用力而漲紅的臉。

“不用。”我把筆記本塞回抽屜，聲音有些干澀。

“你好像，不太開心?！彼叩轿遗赃叄皖^看著我的畫板。我畫的，是一片模糊的灰色，上面有幾道細(xì)細(xì)的，像是哭過的痕跡。

“我只是……找不到顏色?！蔽业吐曊f。

她沒有追問，而是拿起自己的畫筆，蘸了點顏料，在我畫板的邊緣，輕輕點了一下。

那是一點點，很淡的，像朝霞初升時的粉色。

“也許，”她輕聲說，“顏色，不一定是從外面找的?！?/p>

我看著那點粉色，然后又看看她。她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xù)畫畫。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東西，好像悄悄地松動了。

接下來的幾天，蘇暖依舊沒有再給我?guī)г绮汀５_始在課間，用她的畫筆，在我那片灰色的畫板上，點上幾抹不同的顏色。有時是天空的藍(lán)色，有時是樹葉的綠色，有時是夕陽的橙紅。她從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畫，畫完就走。

我依舊沉默，但我的畫板，卻漸漸有了色彩。

我開始試著在自己的畫上，添上一筆筆屬于自己的色彩。雖然依舊是灰撲撲的，但至少，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了。

與此同時，家里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微妙。父母似乎在為林欣出國的事情忙碌，對我的“懲罰”也漸漸放松了。我依舊每天走路上下學(xué)，但家里偶爾會剩下一些我能吃的東西。我爸媽也似乎默認(rèn)了我這種“獨立”的生活方式。

林欣回家的次數(shù)少了。每次回來，她都會偷偷地看我，眼神里帶著一種我無法解讀的復(fù)雜情緒。有一次，她終于找到機會，把我拉到樓道里。

“阿悅，”她聲音很小，帶著一絲懇求，“你……你真的不怪我嗎？”

我看著她，她眼眶紅紅的，像一只受驚的小鹿?！拔夜帜闶裁矗俊蔽覇?。

“我……我沒能保護你?！彼椭^，手指絞在一起，“媽和爸，他們……”

“我沒事。”我打斷她，語氣平靜，“你管好自己就行?！?/p>

她看著我，眼淚終于掉了下來。“我走了，你怎么辦？”

“我會有辦法的?！蔽铱粗ψ屪约旱恼Z氣顯得堅定。

她看著我，眼神里有擔(dān)憂，也有那么一絲，被我強行擠出的，信任。

“那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彼龔目诖锾统鲆粡堛y行卡，塞到我手里，“這里面……是我攢的錢。你……你一定要收下?！?/p>

我看著那張卡，又看看她。我能感覺到，這張卡里，承載了她多少的愧疚和不安。

“我不能要。”我把卡推了回去。

“阿悅，求你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走了，至少……至少讓你……能吃飽?！?/p>

我看著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無力感。我不能接受，我不能讓她背負(fù)太多。

“我說了，我沒事?！蔽野芽ㄈ厮掷?，“你好好去上學(xué)，以后……好好生活?！?/p>

她看著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用力地，把我抱了一下。

“哥……”她帶著哭腔叫我。

那是她很久沒有這樣叫過我了。

這次，我沒有推開她。

我只是靜靜地，任由她抱著。

不久后，林欣就正式去了外地讀大學(xué)。父母為她舉辦了一個小型的送別宴，我被告知，可以“象征性”地參加一下。

宴席上，我依舊像個局外人。父母圍著林欣噓寒問暖，問她什么時候放假，問她要不要帶點什么。我坐在角落，默默地吃著盤子里僅剩的一點菜。

林欣走的時候，在門口叫住了我。

“阿悅，”她遞給我一個用油紙包好的東西，“這是我給你留的。”

我打開，里面是幾個她偷偷藏起來的巧克力。

“謝謝?！蔽逸p聲說。

她看著我，眼神里有不舍，有祝福，也有……一種解脫。

“照顧好自己?！彼f。

我點了點頭。

看著她坐上出租車，消失在街角，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空虛。

仿佛，我生命中最后一點，扭曲的牽絆，也終于斷裂了。

我回到空蕩蕩的家，感覺更加孤單。

我走到書桌前，拿出那個上了鎖的筆記本。我盯著它看了很久。

我需要找到屬于自己的顏色。

我需要找到，能讓我不再害怕，不再沉默的，聲音。

我看著窗外，夜色漸濃。

但今晚，我沒有拉上窗簾。

我決定，讓那一點點月光，照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