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卿薨逝的消息傳遍后宮時,令貴妃魏氏正坐在翊坤宮的暖閣中,把玩著乾隆新賞的東珠手串,唇角噙著得意的笑。嘉貴妃金氏已晉封皇貴妃,聽聞消息后,只是淡淡吩咐宮人添了一盞茶,眼底卻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陰狠。她們都以為,那個曾讓她們忌憚的沈婉卿已徹底消失,后宮再無人能阻礙她們的前路。
唯有愉妃海蘭,在咸福宮的佛堂中長跪不起。她一身素衣,指尖緊緊攥著婉卿臨終前寫下的那封信,信紙早已被淚水浸透,“青梧葉落,恩斷義絕”八個字墨跡暈開,如同一道道血痕刻在她心上。佛前的燭火搖曳,映著她蒼白卻異常堅毅的臉龐,曾經(jīng)溫順怯懦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徹骨的寒意與決絕。
“姐姐,你放心,”海蘭對著佛像輕聲呢喃,聲音嘶啞卻字字鏗鏘,“害過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這紫禁城欠你的公道,我會一點一點,親手討回來?!彼牧巳齻€響頭,額頭撞在冰冷的金磚上,滲出血跡,卻渾然不覺。從這一刻起,那個需要婉卿庇護的海蘭已然死去,活下來的,是為復(fù)仇而生的愉妃。
海蘭深知,后宮之中,唯有恩寵與子嗣是立足之本,更是復(fù)仇的利器。她不再刻意避寵,開始精心梳妝,褪去往日的素凈,換上明艷的宮裝,卻依舊保持著那份清麗出塵的氣質(zhì),反倒讓見慣了濃妝艷抹的乾隆眼前一亮。她利用自己繡娘出身的優(yōu)勢,親手為乾隆縫制貼身衣物,針腳細密,暗藏相思,又在御花園的涼亭中撫琴,琴聲悠揚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悵惘,恰好觸動了乾隆對婉卿的追憶之情。
很快,海蘭便重新獲得了乾隆的關(guān)注與恩寵。她行事低調(diào),從不與其他嬪妃爭風(fēng)吃醋,只在乾隆談及婉卿時,恰到好處地流露悲傷,引得乾隆愈發(fā)憐惜。不久后,海蘭懷上了龍裔,這讓她在后宮中的地位愈發(fā)穩(wěn)固。她吸取了婉卿的教訓(xùn),步步為營,暗中結(jié)交被令貴妃和皇貴妃打壓的低位嬪妃,收集她們二人的罪證。
令貴妃魏氏野心勃勃,仗著乾隆的寵愛,在后宮中橫行霸道,克扣其他宮人的用度,甚至暗中殘害有孕的嬪妃。海蘭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暗中保護那些無辜的嬪妃,同時讓心腹宮女悄悄記錄下令貴妃的種種惡行?;寿F妃金氏則老謀深算,擅長借刀殺人,當(dāng)年婉卿被誣陷私藏禁物、與侍衛(wèi)有染,皆是她一手策劃。海蘭通過收買金氏身邊的舊人,得知了當(dāng)年的真相,更意外發(fā)現(xiàn)金氏并非高麗進貢的普通宮女,而是高麗國派來潛伏在大清后宮、意圖干涉朝局的棋子。
為了扳倒金氏,海蘭精心設(shè)計了一場“祥瑞”之爭。恰逢太后壽辰,金氏為討好太后,暗中買通御膳房的廚子,在壽宴的菜品中加入了高麗特產(chǎn)的名貴藥材,謊稱是自己潛心研制的養(yǎng)生膳食,能為太后祈福增壽。海蘭得知后,提前讓人在太醫(yī)院的典籍中找到記載,指出這種藥材與太后常年服用的湯藥相克,長期食用會損傷脾胃。
壽宴當(dāng)日,金氏親自為太后布菜,言辭懇切地訴說自己的孝心。海蘭適時上前,看似無意地提起太醫(yī)院近日為太后調(diào)理身體的藥方,話鋒一轉(zhuǎn),委婉地提醒太后:“皇貴妃娘娘一片孝心,只是這高麗藥材性子烈,臣妾聽聞與太后日常服用的湯藥不甚相合,若是傷了龍體,反倒得不償失。”
乾隆聞言,立刻讓人傳太醫(yī)院院判前來查驗。院判仔細核對后,證實了海蘭的說法,直言不諱地表示兩種藥材同食,輕則腹瀉嘔吐,重則傷及五臟六腑。太后臉色驟變,看向金氏的眼神充滿了忌憚與不滿。金氏大驚失色,慌忙辯解,卻百口莫辯。乾隆本就對后宮嬪妃干涉朝政有所提防,得知金氏竟在太后的膳食中動手腳,龍顏大怒,當(dāng)即下令將金氏禁足于啟祥宮,徹查她的底細。
海蘭趁機將金氏是高麗國奸細的證據(jù)交給乾隆,其中包括金氏與高麗使臣的密信、她暗中傳遞大清軍情的記錄。乾隆震怒,下令廢除金氏的皇貴妃位分,打入冷宮。金氏被押走時,瘋了一般咒罵海蘭,海蘭只是站在遠處,冷漠地看著她,沒有一絲憐憫。她知道,這只是復(fù)仇的第一步。
解決了金氏,接下來便是令貴妃魏氏。海蘭明白,魏氏深得乾隆寵愛,且手段狠辣,不可貿(mào)然行事。她選擇隱忍,暗中等待最佳時機。這一等,便是五年。五年間,海蘭的兒子五阿哥永琪逐漸長大,聰慧過人,文武雙全,深得乾隆喜愛,被封為榮親王。海蘭憑借著兒子的光環(huán),在后宮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連太后都對她多有照拂。
令貴妃在這五年間愈發(fā)驕縱,不僅在后宮中獨攬大權(quán),還縱容家人在宮外為非作歹,收受賄賂,干涉地方政務(wù)。海蘭暗中收集了魏氏家族貪贓枉法的證據(jù),同時找到當(dāng)年被魏氏陷害致死的嬪妃的家人,讓他們在前朝聯(lián)名上書,彈劾魏氏家族。
與此同時,海蘭設(shè)計讓魏氏“私通”的流言在后宮中傳開。她利用魏氏曾與宮外戲子有過一面之緣的舊事,讓人偽造了魏氏與戲子的定情信物,又買通魏氏宮中的宮女,在夜深人靜時將戲子悄悄帶入宮中,故意讓巡邏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雖然戲子被當(dāng)場滅口,但“令貴妃私通戲子”的流言卻如野火般蔓延開來。
乾隆起初并不相信,但架不住流言愈演愈烈,又有前朝彈劾魏氏家族的奏折不斷呈上。海蘭適時地將魏氏殘害嬪妃、克扣宮用、縱容家人作惡的罪證一一擺在乾隆面前,樁樁件件,鐵證如山。乾隆終于認清了魏氏的真面目,想起婉卿當(dāng)年的勸阻,心中悔恨交加,對魏氏的寵愛瞬間化為厭惡與憤怒。
乾隆三十年冬,乾隆下旨,廢除魏氏的令貴妃位分,打入慎刑司嚴加審訊。慎刑司的酷刑讓魏氏受盡折磨,最終如實招供了所有罪行,包括當(dāng)年誣陷婉卿的經(jīng)過。乾隆得知真相后,悲痛欲絕,下令將魏氏賜死,其家族成員全部流放邊疆,家產(chǎn)抄沒。
行刑那日,海蘭站在宮墻上,看著魏氏被押赴刑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十年飲冰,難涼熱血,她終于為婉卿報了血海深仇??僧?dāng)大仇得報的那一刻,海蘭心中沒有絲毫喜悅,只剩下無盡的空虛與疲憊。她想起當(dāng)年在潛邸,婉卿為她遞上的那一塊牛乳糕,想起大雪中婉卿護著她的身影,想起冷宮中兩人隔著鐵窗相望的淚水,心中一陣抽痛。
復(fù)仇之后,海蘭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撫養(yǎng)永琪上,不再參與后宮的任何爭斗。她時常獨自一人前往當(dāng)初婉卿居住的鐘粹宮,如今的鐘粹宮早已人去樓空,滿院的青梧樹在歲月的侵蝕下愈發(fā)粗壯,只是再也沒有了那個月白旗裝、鬢簪茉莉的女子。
乾隆晚年,愈發(fā)思念婉卿,常常獨自一人來到梧桐院,對著滿院的青梧發(fā)呆。他多次想要恢復(fù)婉卿的位分,為她重修陵墓,卻都被海蘭暗中阻止。海蘭知道,婉卿生前最在意的不是名分與榮耀,而是乾隆的真心。既然乾隆當(dāng)年負了她,死后這些虛名,于婉卿而言,不過是鏡花水月,毫無意義。
一日,海蘭帶著永琪來到亂葬崗,在婉卿的埋骨之地,為她立了一塊無字碑?!敖憬?,”海蘭輕撫著石碑,淚水再次滑落,“這世間的恩怨情仇,都已了結(jié)。愿你在九泉之下,能得安寧,不再受這紫禁城的束縛?!?/p>
夕陽西下,余暉灑在無字碑上,映出一片蒼涼。紫禁城的紅墻黃瓦依舊巍峨,只是那段被皇權(quán)碾碎的深情,那段十年飲冰的復(fù)仇之路,都已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沉淀在歷史的塵埃中。唯有滿院的青梧,年復(fù)一年地抽枝發(fā)芽,落葉飄零,訴說著曾經(jīng)的悲歡離合,見證著后宮女子的宿命與悲歌。